蜀郡张府。
内院凉水亭中,此时正站着一个身穿红黑甲胃手的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本泛黄的经书,缓慢踱步,摇头晃脑。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
“就没了?啊这。”张道灵挠了挠脑袋,有些焦作。
那日在青城山老道人赠的经书,基本上他都看完了,四个字,晦涩难懂。
唯独剩下这么一物,也谈不上经,就是一口诀,一张黄纸上写着,可既然说道送人,为了保险起见不被坑害,他还是觉得先打开看看。
结果就这么一点?
还是有点拿不出手啊!
张道灵叹了口气,艰难的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这无际蓝天,嘴巴喃喃言语。
“这世间真有鬼魂邪祟吗?”
他了解了那些经书内容之后,突然觉得这个世道有些陌生了。
黄庭内外景,人身洞天景,世上灵与魂,两仪阴阳,鬼魅魍魉等这些从未听闻过的词汇,现在已经深深映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难道世间真有那云游仙人,三清帝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张道灵不得不这么想,因为之前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一个普通人,还少年时他就见过所谓的那谪仙人,自家武炼武功高深莫测,动撤如风,拳罡轰鸣,却不至于经书上那般,御风游行,俯瞰万物?
扯淡!
可转念一想,那些经书明明各自为度,虽然内容解释大开大合,包罗万象,可仔细研读之后发现,那黄庭人身景,分别就是身体的各处器官,而那雷鸣法,有五气朝元,气清净,如雷霆,五气若不是指心肝脾肺肾五器,那又作何解释,两者居然相互联系,且戚戚相关?
想到这里张道灵心中暗骂那老道,光送书不传言,摆明了是要为难他这个急性子,枉费自己磕了那几个响头!
不知为何,突然被颠覆的感官,让他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了。
张道灵环视一圈,这片光景已是从小看到大,除去春来秋去的花树草,其余物件,一如既往,鼓噪得让他有些生厌了。
要不要出门走走?
念头刚起,张道灵拍打手心,显然这个想法他颇为满意。
“好好好,不愧是我!”
“那就问道天下!”
豪言壮语完之后,他收起经书就打算踏出家门。
“道灵,你说你要去问鼎天下?”
张道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瞎说着玩儿呢,君泽你可别乱说,要是传到了爹娘的耳朵里,那……”
说到这儿张道灵顿了顿,可想而知下场极其凄惨。
张道灵两眼委屈巴巴的望着来人,正是他那被视为一门荣誉的亲弟弟。
“道灵放心,我不与他们说便是。”
“多谢君泽!”
抱拳谢过之后,张道灵有些汗颜。
因为此时那平日里和他并不言语的弟弟,出乎意料的正径直向自己走来。
两人一母同胞,他张道灵只是早一刻出生,所以称长,可在门中被看好的是他出生的弟弟张君泽。
张道灵对此并没有半点不愿,因为他本来就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对此无所谓,至于他那弟弟,则是名副其实,且才气横溢,所以他也是很看好自己这个亲弟弟,希望他能够振兴张家。
太阳穿出乌云,光辉肆意的挥洒在那亭外身材修长的蓝袍公子身上,也照在衣裳银丝流云纹的滚边上,发出几缕刺眼的光芒,衬着他的丰神俊朗,且眉宇间由着不断散发的高贵气息,就像个高不可攀的谪仙人。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两个相貌并未差错太多的年轻人,此刻像是天地之别。
张道灵脸色平静,心中却是焦急默念:烦心糟糕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
“你穿着这幅甲胃作甚?这么热的天,当心脱了着凉,便又惹上风寒。”
张君泽已经走到前者跟前,两人四目相对。
“我练武呢,不打紧。”
可这样的场面,任凭张道灵从小清心寡欲,还是有些惊叹,因为两人长得几乎一毛一样。
若非自己儿时大病一场,瞳色竟然不可思议的从棕色转蓝色,要不然此时就像是一人在照镜子。
关于瞳色,那赶来救治他的道人也是无法用言语解释,后面随便扯了几句鬼门关走一遭的后遗症,就结了钱财快速离去。
后来张府找人查证,却查无此人,是个江湖骗子,但念他救治有恩,且张道灵也正常生长,就没追究了。
只不过是少年小时候找不到玩伴而已。
张君泽笑了笑,却没有打算要离去的意思,凝神死盯着他的双眼,像是要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
“练武穿这个吗?有什么讲究?”
张道灵也不甘示弱,然后两人就玩起了干瞪眼,他答道:“负重减伤,有助于历练,就当是恢复身体了。”
“负债减伤?你的体魄本就不佳,何故为难自己,安心享乐,才像你。”张君泽有些不理解,摇了摇头。
张道灵则是面目狰狞道:“我知道自己不行,所以就要多练练,对于我没有坏处,不用君泽多心了!”
后者点了点头。
对于这样的张道灵,他着实无法理解,甚至替其惋惜。
这个打小被家人看好,却辜负众望,不言经商,奔袭武道,却又多灾多厄,大病一场,没了朋友,孤身一人。
哪怕你潇洒快意的活着,也好啊,败家子一说,张家人没一个人在乎。
“你的眼睛不会干吗?”张道灵用手揉了揉眼睛,质疑道。
……
张道灵看着对方吃瘪的样子,有些好笑,便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
后者也随着轻轻一笑,有些释怀。
“好就没笑这么痛快了,上一次还是踢了一个老贼的时候。”
“哦?老贼?”
张道灵愕然,有些高兴过头了,不小心脱口而出,心里赶紧念叨。
老神仙见怪勿怪。
也不管他听见与否,反正心诚。
事已至此,张道灵也不再作打算,一本正经的朝着这个亲弟弟,这个副其实的张家下一代主人说道:“君泽,我要远行一趟,虽然谈不上游必有方,可家中有你,我放心得下,也下定了决心。”
后者皱了皱眉头,没来由心中生起一股怒气,严肃道:“你要远游,我不拦你,可你若是一去不回,有人念你,我便会恨你,以你的本事,多半有去无回,难道死在家里不比死在外边好?”
张道灵怔了怔,有些疑惑道:“现已是盛世,不至于你说得如此不堪。”
“盛世?只不过是暂时接除了战乱而已,世间人心险恶,你越是心思单纯,越是本事不够,你只会死的不明不白。”
“我张家立足蜀郡,花了多少年,五十年,吃了多少亏,无数个,是吃了世道得的亏吗?并不是,而是人心,是哪些个图谋不轨!金钱远远比你想象的重要,它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你口中的人命。”
张道灵沉默,有些道理,他自然懂,他只是不曾想到第一个人这样教训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他。
当然还有个教训,只是那人用的方式不太一样。
张君泽见他不言语,叹息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做,并不拦你,但你若是想走出这个门,就拿出个态度来!”
态度?
随即释然,确是需要态度。
不多时,两人站着亭外,热身准备教武。
穿着一身甲胃的张道灵,此刻在阳光的眷顾下,已经满头汗水,着实有些热。
对面蓝袍年轻人则是表现得泰然自若,轻轻呼气,吐气。
无兵器,纯肉搏。
由张道灵先发制人,向前奔去,速度中规中矩,是属于那种正常练家子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