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韩九棠坚称身体已无大碍,想要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倔强的常之霖还是厚颜无耻地以自己的安危为要挟条件,强迫她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之久。
“我真的没问题了,不信你让我下去练一会剑法,你就知道了。”她说。
“……我不懂剑法,你就算状态不对我也看不出来,”常之霖双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端坐于小矮板凳之上,“你就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嘛,每天都这么拼命可是会活不久的。”
他自然是知道对方心中不放过一分一秒的迫切感,但今日就当是搞个特殊,既然作为伤病号,就该好好地给她自己放个假。
“你好好歇着,我去问问有没有给我们准备的午饭,马上就回来。”常之霖揉揉似乎还残存着那家酒馆内酒气的小腹,起身出门。
韩九棠没有反驳,也没有阻拦,只是抿嘴握起摆放在一旁的胧月剑,低着眼睛,瞳孔却有些失焦,本就光滑无瑕的下颌处在今日靛青色衣服的映衬下竟然稍显瘦削。
她精致的脸庞比之平日少了一分血色,多了一分苍白——那是黑白衣少女的禁锢之术留下的副作用,江少右的栩然化梦已经将它降到了尽可能小的地步,但凝气境终究是凝气境,正面承受淬神境的一击,任谁来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手指无意识地从剑身拂过,她的眼神中迷茫与挫败交杂,竟然连外面的视线都未曾发现。
身体自然“已无大碍”,可当下的这幅情态使她在常之霖的眼中暂时的褪去了凝气八转剑修的强大外壳,暴露出19岁少女在首次面对失败时,本应有的短板与脆弱。
韩九棠不是洛永夜那种讥笑生死的疯子,也不像苏舞仁那种平视一切的淡漠,相较于他们,她更接近于凡人,既怀揣看似遥不可及的理想,也会因为眼前的挫折阻力而产生小小的沮丧——虽然通常情况下她都能用自己的信念将之转化为继续前进的动力,但不代表真的不会有负面影响。
“明明自己也不好受,醒来却还是先想着来安慰我。”窗外逗留的常之霖默然,他原想借口离开,给韩九棠一段独处的时间让她享受宁静,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在路过窗口时瞥见了这样状态的搭档。
如果她硬着态度和常之霖大吵一架,来场激烈的争执,吃软不吃硬的常之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手足无措。
面对春秋阁少女而毫无还手之力,这大概就是韩九棠有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失败,只是还没到让她失态的地步罢了。
“所谓的天才弟子们,可能心中需要坚持的骄傲就是要比我这种差等生多得多吧。”常之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自己那几个月的修行寸功未建的痛苦经历,至少现在他的心态很平和,把每一点实力的进步都看作是额外赚到的部分,即使被打得惨败,即使再无缘更高的境界,大约也能坦然接受吧?
这也有些奇怪,没认真想这种问题的时候,他并不认为自己和韩九棠会有这般不同;细细思索,却又发觉两人态度的迥异。
是《太上忘情录》的影响?是面具的影响?还是自己这几天“成长”的影响呢?
他抓抓头发,最终也没能憋出些高情商的安慰搭档的话语,仰着脸压低声音长叹一声,只能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离开窗前。
来到前面的豆腐作坊,毫无特色的工人们只顾埋着头制作出一块块微黄的食品,在沉默中将空气变得更加闷热而潮湿,十分令人不快。
他突然飞起一脚,将一颗小石子踢至空中,看着它不由自主地越过院墙,掉到另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