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与真正的修仙者的区别何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李应捷将答案刻进了自己的灵魂之上。 ——生命的层次！ 完全不同于那些耀武扬威的，浅薄的修士，即使他们的修为再高，人数再多，也不会让李应捷如同面对这位春秋阁的笔主那样的，由心底或者说全身滋生出像是猎物见到天敌那般的恐惧。 他这才明白自己之前的自大是有多么的可笑。 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纯粹只是懒得动手警告蝼蚁，所以才给了自己他和其他修士没区别的幻觉。 而只要事态发展稍微不顺意，笔主也毫不介意敲打敲打心怀二志的合作者。 生死的权柄完全在对方手中的感觉，夺取了李应捷所有的反抗意志。 他将额头贴地，表示出绝对的服从。 尽管他已经把姿态摆的如此卑微，隐身于阴影中的人也没有任何心情转好的表现，实际上就连刚才那几秒钟的惩戒，他也怀疑起因是他的行为僭越，而非惹得对方不高兴之类的原因。 祂真的会喜悦吗？会愤怒吗？会悲伤吗？到达这种生命层次的存在，只怕是连感情的标准都不是自己这种凡人所能知晓的了。 李应捷保持着俯首的姿势，心中惶恐，不敢抬手擦掉快要流进眼睛的冷汗。 你在昨晚向他们透露了些许消息，引导他们去贾家调查，最终导致了我的部下鲁志云的死亡。 年过五旬的男人两眼一黑，他发誓这样的结果绝非自己的本意，也理解了为何先前古井无波的对方为何在今日会如此咄咄逼人。 预先准备的交涉谈话腹稿在简单的无波动的几句话面前就如市场上最廉价的纸张那样苍白无力，他嘴巴微张，但终究是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甚至最基本的春秋阁暗杀一事都如鲠在喉，难以言表。 不必恐惧。鲁志云会死只是因为生命本就如此脆弱，和你有关系，但也不全是你的责任。 传来一声书页被翻动的脆响，李应捷能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皮肤近乎透明，宛若神灵雕刻而成的手，正轻轻在书本上打着不知名的节拍，单调但并不枯燥。 是是。 李先生有宗教信仰吗？ 李应捷额头的冷汗终于彻底滴落，小小的晶莹液珠砸到身下的青色石板上，留下一小滩深色的印记：没有。 我也没有，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命运都应该是由自己去掌握引导的。遇到困难就去埋怨不公正的天道，寄希望于遥不可及的天上神明，这是最脆弱最自卑的人才会有的想法。你觉得呢？ 您说的很有道理。 我听说，玉龙山上因接了你的委派而下山的人，数量上多了一个。 是，玉龙山上正式的委派人是弟子洛永夜和常之霖，还有一位女修士韩翠芳，是常之霖的同行者，可能是因为两人修为都不算很高，于是联手行动。

终于有了可以明确给出答案的问题，李应捷尽量把话说的清楚而完整，唯恐惹得对方因追问而不快。 常之霖，常之霖？阴影中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作，祂将原本用于翻书的右手放到下巴上，状似沉思，许久不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李应捷只感觉整个房间内最大音量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他甚至不敢抬头确认一下对方是否还在房间内。 终于，笔主站起了身，祂似乎微不可察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又好像是一声轻笑；但李应捷很快就疑心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听，抑或是家具在自然状态下的异响。 继续你的人生吧，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 房间内的黑暗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仿佛稀薄了一层，椅子还是那张椅子，窗帘也还是那几挂窗帘，甚至李应捷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的异常，记忆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缺漏。 唯一的不同，即是那本崭新的史书已经不见踪影，提醒着富商刚才的一切并非虚假。 他脱力地瘫倒在坚硬的石砖地面上，麻木的身体逐渐感受到那深深的凉意，又有了真切地活下来的清醒感觉。 老张！他拍打干净身上沾染的些微尘土，开门唤来正在给院中花草浇水的年老的管家，让他找两个佣人把屋中的那张椅子换掉，尽快，抓紧时间！ 管家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但也不会多问：老爷，那张椅子要留下还是直接烧掉？ 保存在仓库里，务必要保持干净完整，安排几个不，不能用那些粗人，就这样吧。劳烦你负责每天去检查一趟了。 是。老张领了命令，一丝不苟地进到屋内，隔着一层绸布亲自抬起那张沉重的实木椅——作为一名曾经也到达过凝气境的修士，尽管年事已高，修为退步，但做一些日常性的搬运重物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然也就仅限如此了，若是要他和那些年轻的修士们正面战斗，肯定是必败无疑。李应捷并非是被过度惊吓才有这般表现，事实上他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样活跃而兴奋。 春秋阁笔主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更重要的是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小小违约行为放在眼里，鲁志云死在了贾家，他已经没有竞争对手。 只要他能在接下来展现出足够引起重视的价值，争取与春秋阁达成合作，即使是整个麟州也大可搏一把！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玉龙山宗主何陵钧现在确实只是只是升体境初期修为，在笔主大人面前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商人自古逐利，李应捷也不例外，既然春秋阁在麟州城内有所谋划，他也愿意拼着半生的家业豪赌一把。 古往今来最出名最成功的大商人，都是抓住了时代的机遇顺风而上。李应捷自认没有推动王朝更替的资本，但他有成为这一州之地的从龙之臣的大目标。 如果麟州势力重新洗牌，他便能顺势登顶财富的顶峰！ 何况青儿还有着那种天赋我们李家就更能手中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香茗，他已有几条皱纹的脸在白色的雾气后凝重无比，他的双腿在桌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当然会忘记所有春秋阁的事情，如果再贸然地插手其中，一着不慎就很可能会给自己乃至李家招来灭顶之灾，不过就算笔主大人再施以惩戒，大概率也仅限于梨花园中的人。长子李平鸿还在福川守着基业，起码李家还有最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片刻后，他一咬牙，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是为了鸿儿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