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常之霖也不好再告诉她自己已经偷偷向江少右透露过消息,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浅薄,并答应马上就去通过秘术联系宗门——毕竟现在韩九棠还是非法下山的状态,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按照江大哥所说,那只小纸鹤应该在今天早上就能将信件送达,而以他的飞剑速度在片刻内就能赶到麟州城。 而现在江大哥还迟迟未现身,要么就是他在暗中藏身静观局势;要么就是他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处理手段,仅仅只是未通知常之霖。 一想到那双沉稳的桃花眼,常之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春秋阁的调查暂时就到此为止,他又不可能直接上门去扯着李应捷的衣领子拷打他,也不可能再冒着必死的风险回到贾家祠堂那个作案现场去送命,更不可能作死主动寻找分割者褪色者的踪迹。 若是那样,只怕是就连何云瑶做的奶茶都喝不到了。 所幸据韩九棠的知识储备,分割者并不擅长推算,再加上常之霖天然的不明来源的反推算特性,两人现在应该还没有进入恐怖的笔主的视野。 要想调查别的事情就得趁现在,拖的时间越多,可能出现的变数就越多。麟州城有人搞破坏应该是玉龙山的长老们负责的问题,还轮不到他一介刚刚入门的小小弟子瞎操心。 他本来留在麟州城的目的就是借着苏氏兄弟了解忘情谷,如果能结识一两位修炼《太上忘情录》前辈自然是更好。 配合韩九棠调查春秋阁的路子已经没有断绝,他也终于能开始自己的行动。 至于李平青,常之霖只能感知到自己留在他身上的那一缕丌还安然无恙,无论对方是自愿还是被强迫,都不是自己能插手的范围了,做到不追究李应捷的隐瞒过错就算相识一场的仁至义尽。 既然还留在这里,就得去做点事情,比如通过苏舞沃,苏舞仁他们获得一些忘情谷的相关知识?常之霖向着还在养剑的韩九棠提议道,如果能取得这位八转剑修少女的助力,到时候就算是武力胁迫也会很容易。 苏舞沃?韩九棠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对应的究竟是哪个人,联系常之霖口中的忘情谷,她才有了答案,于是慢慢点点头,我们是合作共赢的搭档,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只需要说一声就可以了。 李应捷从昨晚开始就忧心忡忡,但作为一个大家庭的家主,他还是强行振奋精神,像往日一样接待见到的每个人,尽量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真实的情绪。 在福川打拼了半生,博得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财富积累,受到无数人的尊敬崇拜,他本以为即使自己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相较于修士们也不会有很大的差距,金银权势能够磨平他们的不同。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不无道理,所谓的修士的高高在上,只是在于钱给的不够,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雇佣来堪比一个小宗门力量的修士队伍。 也如酒楼里演的那些戏码,大家族家主交接的选择总是很难办的事件。 李应捷可能是平日里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长子李平鸿知书达礼,待人彬彬有礼,又继承了他过人的经商头脑,是家主继承的不二人选;次子李平青则自小不学无术,蛮不讲理,嗜好打架斗殴,只会惹是生非,到了十八岁还是大字不识几个。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所以在李平青成年之后,李应捷就把他送到了就近的修仙宗门玉龙山里。 若是没有什么好的成果,就当是逐出家门了;若是真有了些名堂,到时候再安排他分一部分家产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没想到七年未见的次子会突然带着那样一位恐怖的存在深夜敲响房门,更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半贪婪半被迫下答应了那种无异于与虎谋皮的离谱约定。 这下不仅仅是春秋阁和自己家,问道门玉龙山甚至忘情谷都成了当事人。 尽管昨晚用半真半假的话骗走了绝大部分势力,但她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告一段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送走一个上门想要谋求合作的麟州城本地小商户,李应捷揉着眉心,拄拐一步一顿地踱进自己的居住之处——梨花园主房。 此时已经到了午后,困意袭来,年过五旬的老年人昏昏欲睡。他还在考虑昨晚说的话是否有纰漏之处,虽然是对方违背约定在前,但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愤怒时还强行保持冷静的给双方留余地。 其实春秋阁的那位虽然占据了绝对主动,但他还是想要通过丰富的谈判经验争取到一点点机会。 房间内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李应捷不由得皱起眉头,就要叫来管家拉开这厚厚的黑暗。 鲁志云死了。 黑暗中一个难辨男女的声音响起,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来者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中胡乱翻动着一本关于千年前南荒虫王摩可斯达率领军队入侵中原地区,并最终被一代剑仙宇文澈击败斩杀的史书。 这书原本是李应捷买来充书架的无用品,倒是很崭新,来者翻书的速度也很快,并不像是在精细的样子。 李应捷心中微微一动,表面却依然风轻云淡,他用略带生硬的语气斥责道:没有提前通知就上门拜访可是很失礼的行为。 僭越。 仿佛有从天边那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道审判,从阴影中的人口中淡然洒下。 李应捷只感觉心口剧痛,转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全部控制权,每一寸血肉似乎都在尖叫着要脱离这具逐渐崩坏的肉体。像是有无数的细小钢针由内而外地挑起身体的每个角落,就算烈火焚身,也比不上此刻的痛苦。 极致的折磨瞬间便夺走了他的理智。 即使这般生不如死的体验,他的意识却一直清醒着,清醒着一点一点品尝这贯彻通体的绝望的痛苦。 什么名声,什么财富,什么家族地位,通通都比不上哪怕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他像条濒死挣扎的野狗,竭力想要用那如同被烙铁烫烂的喉咙向一墙之隔的管家求救。 但所能发出的,仅仅是昆虫振翅般的气流声,换做是在平时的他面前有这样的微小声音,想必也会当作过耳的和风忽略掉,更别提梨花园内的其他人。 饶饶命。李应捷不知道自己那脱离控制的唇齿是如何说出这个词语的,也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的回光返照,身体自动选择了最有可能活下去的行动。 高坐在本属于他李应捷的家主之位的人影抬手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蝇虫,宛如地狱的体验就如潮水般退却而去,一切就像是一场异常真实的梦境。 刚才的整个过程可能仅有短暂的几秒钟时间,但在瘫软倒地的富商看来绝对要长过一生的光阴。就在他颤抖着身体重新体会宛如新生的力量感时,那不喜不悲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