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常之霖用尽浑身的力气抡动手中的斧头，向着面前一截隐隐泛着古铜色光芒的木材劈去。 斧刃入木半分，再难有寸进，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常之霖反而被这截铁木的反震震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利斧。 他小心地一点点挪动卡在罅隙中的斧刃，将它抽出。他已经连着劈了三个时辰的木头，顶着烈日的烘烤，从双手处传来的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所幸——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也在劈木头的十几个粗布青年——还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受罪，少年略感轻松地自我安慰般地想着。 这里是玉龙山，准确点来说，是玉龙山靖海峰偏西北处的一个杂役人员工作小院落，主要工作便是处理门派从方圆百里内收集而来的珍贵木材铁木。 这事又累人又没技术含量，像常之霖这样的耗材就理所当然的被征调其中。 此时日头已快要西斜，不少人开始了磨洋工，象征性地砍几下铁木，又花好一阵子擦擦刚被擦净还没来得及流出多少的汗水。 霖子！一个身材粗壮，络腮胡子的光头男人向少年走来，他浑身浸满了汗，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你歇会吧，王总管找你有点事。 光头男人是这里最年长的杂役，大家都叫他老吴，而具体名字没人在意，常之霖只在睡得迷糊时隐约听见他说梦话自称吴老七。 他年纪已过四十却还没有下山，平日里练功也不勤奋，只是默默地卖力气吃口饭，就像山下的那些雇工一样。 杂役们在这里当牛马当然也不是傻，除了能有口饭吃以外，玉龙山还会给他们传授最最基础的功法《一气诀》，而能够修炼入门的便可以摆脱杂役身份，成为玉龙山的边缘弟子，正式地开始修行——按官话来说，当杂役也是一种修行。 官话还说，只要修炼有成即可，无论年龄，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超过25岁还妄图成为弟子，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到了年纪一般都会申请下山退出，也免得都落了面子。但仙法又岂是那么容易修成？一百个杂役里能出两三个都算罕见。说到底，只是凡人与生俱来的侥幸心理在作祟罢了。 不过，这些跟常之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体质有缺，无法修行功法。每次按指导运行《一气诀》，辛苦凝练的真气便会在运行周天时从左肩处漏个干干净净。他也向王总管寻求过帮助，得到的回复是天生经脉不全，注定与入门无缘了！ 至于常之霖为什么不离开？那是因为他失忆了，因不明的原因失去了到上山之前的全部记忆，就像是有人强行从他的脑子里挖去一块，致使他的人生绝大部分都是空白，就算下了山又能到哪里去呢？ 常之霖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上天似乎就是执意要他留下来当杂役的。 小霖啊！快来快来！院子门口站着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宽大的青色帽子下逃出几根萎靡不振的头发，江先生来了。 王总管身旁的便是他口中的江先生——玉龙山李掌门的亲传大弟子，也是常之霖目前除了杂役院朋友外唯一的熟人。 据说何掌门已将山中大部分的事务交托与他处理，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任掌门定是这位年仅23岁的年轻人。 喔。常之霖抓起一边的毛巾，胡乱擦去脸上的汗珠，快步上前迎向江先生。 江先生身姿出众，墨瀑般的长发修理得一丝不苟，两条柳叶眉下一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面红齿白，一身洁白胜雪的长衫，整个人散发出缥缈的超然气质。 如果对世俗中仙人的描述总结一番，大概也就是江先生这样了。 常之霖心底略有羡意。

许久未见，之霖。江先生笑得宛如三月天里的春风，令人不由得生起好感来，看来身体应是无恙，只是你右腿旧伤尚未痊愈，仍需多加休息。 是是是！江先生，自从小霖啊不，常哥儿受伤了以后，咱可不敢用他做重活，安排的可都是紧着的轻松，呵呵呵王总管在旁陪着笑，胖脸上勒出几道褶子。 常之霖并未接下王总管的好意表示：还好啦早就说我的腿已经好彻底了，再干重活也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把右脚往地上使劲跺了跺。 江先生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温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法门修行如何，有进展吗？ 常之霖大大方方地将手一摊：没有，一到那地方还是会漏气。我可能一辈子也就只是这种废人了，修行什么的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那倒也未必，江先生的右手随意地搭到常之霖肩上，门派给杂役弟子的《一气诀》缺陷很大，不少本来有非凡天赋的好苗子也难以入门，只是因人而异。 他的左手在身侧好似无意的翻转了一圈。王总管立时会意，微微躬身以后小跑着去督促别的杂役干活卖力。 常之霖低头——手中被放入了一本泛着破旧之色的靛青色封面的书，没有标题，有一股微微腐朽的味道传来。 这是？ 我从一处地下市场得到的失传秘法，名为《太上忘情录》。江先生介绍道，应该是几百年前被灭门的的遗存但奇怪的是，门派中对这一功法所载甚少，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部分不过之霖你倒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太上忘情录》四层境界虽然玄妙无穷，但若是只修前部引气凝神之术，我已亲身体会过，并无危险。 江先生手掌的温暖传到常之霖的肩头，亲切而温柔，当然，我还是不希望你太过执着于修行之法。毕竟在这玉龙山中，，我江少右也可保你一世无忧。 常之霖没有犹豫，接过古书，江大哥说笑了，人生一世，总归是要有所追求的。 有理。江少右笑了一笑不再多言，又给了常之霖一些银钱以供他日常取用。 多谢常之霖的道谢还未来得及说完，江少右便已离去——作为接班人，能抽出这一段时间来看望实属不易，想必此时已回到门派主峰继续理事。 但常之霖只是一愣，仍然躬身向无人处谢道：多谢江大哥！ 虽然之前江少右就为他找来过不少的多种多样的功法，常之霖也毫无起色地排除着一本又一本，但万幸的是，他对自己的未来总是充满着信心的。 更何况，他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功法，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与之共鸣的奇怪感觉，就仿佛自己在梦中曾经抚摸过它无数遍那般的熟悉感。 太上忘情录？ 今日工作已经完成，常之霖直接向着自己的小屋子走去——这是在江少右第一次出面看望他以后，王总管突然想起杂役峰上还有这样一处小院落，又正好抽签抽到常之霖，于是便安排给他的特别住处。虽说一个人住略显孤寂，但也能得个清闲。 回到家，关上大门，常之霖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有些泛黄的纸面上用不同的笔迹写着同一行字：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