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继祖和李谅没想到一路上对自己热情有加破虏军小校身世如此凄惨,更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经大都督府培养后有如此进境,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跳下马背,跪拜于地,叩首道:“当年的事情,未必是我等所为,我等亦难逃其咎。若将军欲为父亲报仇,尽管取我等性命。既然兵败投降,心中决无所怨!”
“请将军宽恕!”众党项将领一齐跳下马,跪在地上说道。
这一下,反而让关若飞感到不好意思了。赶紧跳下马来伸手搀扶,含泪道:“昔日之仇,关某已经报于疆场。从今往后,望与诸位不再拔刀相向。诸位将军放心,邹将军之诺,大都督府之法,关某决不敢违。”
探马赤军众将闻言,心下稍安,讪讪地站起来,牵马而行。再无心思与关若飞闲聊,闷闷地走了一会儿,穿过城门,进入了闽清城内。
城内的风光更是热闹,街道两旁,新起的青砖碧瓦小楼磷次节比。工场、作坊、商行一家挨着一家。元、李等人都身穿便装,周围百姓从面孔上分不出党项人和汉人的区别,见他们与破虏军士卒走在一起,以为他们是破虏军的文职,纷纷把最好的货物摆出来,向众人兜售。(请到支持正版指南录
“军爷,上好的古田青瓷,您看看么?”
“军爷,上好的薄底快靴!”
“军爷,里边吃饭,我给您打七折”
……
“兄弟,他们好像不怕你啊!”百姓们热心让众探马赤军将领看着纳闷,忍不住又拉着破虏军士兵问了起来。
“怕,怕什么。我们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钱!”一个破虏军士兵诧异地答道。伸手接过一双靴子,在脚下比了比,掏出几个铜元递了过去。
“谢谢您,慢走!”做成了一单生意的小贩挥手相送。
探马赤军众将看得浑身发热,心里更不是滋味。有道是过兵如过匪,在宋人的地盘上,他们烧杀抢掠,百姓见了他们撒腿就逃,唯恐被他们看见。即便在他们自己的故乡,百姓见了当兵的,也像见了魔鬼般躲起来。从来没主动上前打过招呼,更甭说上前兜售商品了。
“竟有人公然在卖兵器!”走过一家经营铁器为主的店铺,有探马赤军将领惊诧地低呼。店铺打扫得很干净,几个十六、七岁的年青人翻弄着兵器架子的刀、剑、枪、盾,不时有人拿起来舞几圈,旁边的人静静看着,根本没有表现出畏惧之色。
“当然可以卖了,丞相大人说了,自两汉以来,佩戴兵器就是我华夏百姓天赋的权利!”破虏军士兵不屑地答。(请到支持正版指南录
“锁子甲也有卖?”党项将领故意抬杠,提高了声音问。
店铺掌柜的听见了,赶紧迎了出来,“锁子甲里边有,不过没破虏军中供应的结实。您要么,我让伙计搬两幅出来。不算贵,才四十个银元!”
“谢谢,谢谢!”党项将领赶紧摆手,心中暗骂:“四十个银元还算不贵,我抢一年,都抢不到这个数!”
“好像还有弓箭、弓箭!”习惯了百姓五家用一把菜刀的探马赤军将领实在受不了了,在兵器铺里,他看见了名贵的黑漆弓、狼牙箭等在北方绝对违禁之物,高声大叫。
“大都督府规定,男子八岁以后必须习骑射、格斗。乡试时五十步十射四不中靶者直接淘汰,不准卖弓箭,百姓拿什么学!”士兵实在不明白党项人为什么大惊小怪,大声回答。
“你们就不怕百姓造反?”话题又重复到来时路上解释过的旧疑问。
“不是给你说过么,当官的不做亏心事,百姓为什么要造反。百姓不习武,蒙古人来了拿什么反抗?”回答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在大宋常识性的问题,这帮党项人怎么看什么都新鲜。(请到支持正版指南录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一干探马赤军将领讪讪地,默默承受着新鲜事物带来的冲击。太不一样了,如今的大宋与当年的大宋简直就不是一个国家。差异不但表现在武力、城市面貌上,而且表现在市井之间,表现在每个百姓的身上。
那些平头百姓神情依然谦虚,但谦虚中带着自豪与自信。衣着仍然简朴,但简陋中透着整洁。说话的声音依然彬彬有礼,但语调上却不卑不亢。哪怕是大单买卖面前,也没有奴颜婢膝模样。从容的举止,让你一见到他们,不知不觉就有亲切感,觉得他们就和自己一样,彼此之间除了说话的口音外,没什么其他不同。
“好像没人向路边倒秽物,也没人向河里乱泼脏水!”穿过了繁华的主街,快走到城内馆驿的时候,元继祖又发现了一项不可思议的事情,自言自语道。
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南方的汉人还是北方的党项人、契丹人,都以自己家院子外为垃圾场。特别是那些市井小民,灰渣、污水俱是倒在家门口的。却不知为何,走过的几个福建城市都没看到这种情景。相反,马路两边干干净净,很少见到鸡毛、炭灰等城市中常见的脏东西。店铺门口也平平整整,很难见到一个污水坑。
“还是拜诸位所赐,自从诸位向河水中扔尸体,让瘟疫沿着闽江蔓延,逼得百姓们不得不按照大都督府的安排,在城市里开凿了上、下水道,各家垃圾从此后也有专人收集,统一掩埋。以免瘟疫再起,整个城市的人一块遭殃!”走在前面的关若飞回过身来,叹息着解释。
严禁乱倒垃圾,统一供应自来水和统一排放污水,是大都督府以强力推行的为数不多的几项便民措施之一。因为这个措施,还招致了很多“正义之士”的口诛笔伐。一些民选的里正、区长也连声抱怨。但强制着执行几年过后,渐渐收到了良好效果。如今的城市整洁干净多了,偶而有小疫流行,再也不会出现整个城市都被传染的恐怖景象。
“噢!”元继祖尴尬地点头,终于发现自己这些年跟在达春身后,除了破坏外,也做过一点“有益”的事。
“昨日之事,我等自知惭愧,将来若能赎罪,我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沉吟了半晌的李谅终于想出了一句恰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触。数日来,工场、矿山、码头、店铺,见得多了,令他对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悟。临行前,邹洬建议他们见过文天祥再定夺自己的去留问题。如今,没见到文天祥,他已经想好了今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元兄,以往我等只会破坏,未曾做过任何建设……”当晚驿站中,睡不着的李谅对元继祖说道。
“是啊,如果任何城市都像大都督府治下这般!”元继祖叹息着回答。
如果任何城市都像大都督治下这般,北方民族也用不着四处掠夺为生,也没力量掠夺人心凝聚成一块的城市。
如果,把祁连山下那被战火毁灭的故园像福建这样重建起来呢?火一样的念头烧着元继祖,令他血脉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