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方寿三人在仆人带路下去到侯府灵石库房。
这个仆人姓张,乃是管家一级的仆役。
张管家抬头看了看天色,厌恶道:“真不凑巧,这马上要下雨了,我饭还没吃,就要去爬白原山,可怜啊。”
说着间回头瞧一瞧方寿,见他对自己没啥表示,只得嗤一声继续走。
侯府灵石库房不但建有阵法,而且铜墙铁壁,外面的人只能通过一扇小门看进去,无法看清内部。
张管家走到小门前转述侯爷的口谕,再呈上侯爷亲笔书信凭证,让库房支出灵石五十两。
方寿听见这个数目,顿时目瞪口呆。
他身为方氏一员,很清楚白原山灵脉的灵石产量,每年不过二千五百两上下。
其中三成归侯府、宁安郡全郡和镇海军同分,实际落到侯府里的,连三百两也不知道有没有。
今天去求玄柏宗一趟,竟然就得花五十两灵石,那是侯府整整两个月的灵石收入啊。
现今的世道,灵石可谓比金银贵重十倍不止,主要原因是灵石背后代表了移山填海的强大力量,一两品相一般的灵石,就能供应一人三月修炼之用。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大衡朝廷在控制境内所有灵脉后,迅速推行的灵券令。
灵券令规定疆域之内一切灵石都必须带有官方标记,所有臣民需要立即把他们私藏的无标志灵石通通送到官库,以重量计算,换取朝廷颁发的各级别灵券,待执行完毕后,臣民即可凭灵券到各地官库中兑换已被打上标记的合法灵石。
从内容上看,灵券令隐藏巨大的陷阱。
普通人若想将自己面值一两的灵券兑换成灵石,起步就要排队五年以上,巨大的时间成本令他们不得不将手里的灵券贱价卖给奸商,而那些奸商又或多或少都带有朝廷背景。
因此在推行命令的前三年内,除金质灵券外,其余级别的灵券全部贬值三成以上,十年后,贬值一半,而时至今日,普通灵券已贬值到不足面值的一成。
区区一纸诏书,就让大衡朝廷成功掠夺了其臣民数百年的积累。
方寿看着柜台上一枚枚珠宝般闪亮亮的灵石,不禁叹道:“代价如此大,难怪父亲这么生气。”
胡嫚儿莞尔一笑,心想自己夫君真是个榆木疙瘩。
侯爷那么生气,当然不单单为了要用灵石去贿赂玄柏宗,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自己一家明明卑微到了地板底,却还敢和他对着干。
很快库房就称好了灵石五十两,管账本的家伙笑说:“这次库房大出血啊。”
张管家叹道:“可不是嘛,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侯爷的意思。”
他接过灵石,扭头就走,也不和方寿说一句。
方灵均真是看这些家伙不顺眼到了极点,这些石头又不是你们的,它怎么花还跟你们有关了?
若非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袋五十两重的灵石上,他真想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好为父母出气。
片刻后他们去到侯府正门,已有一辆华贵的二乘马车在等,张管家率先上车,再对三人说:“三位,请上车吧,路途遥远,可耽搁不得。”
方寿维诺一声,先去将驴车拉过来,给一个小厮几个铜板,让他送回小桂坊归还。
张管家瞧他拉着驴车走来走去的模样,心中实是不痛快,这样市侩的一家人,怎能在高贵的白原方氏中占一席位呢?
侯爷让他们改换姓名,滚去外地,当真是决断英明啊。
方寿安排妥当后,就和妻儿一道登上马车,出发去白原山。
侯府的马车工艺精湛,空间宽敞,四个人坐在车厢内也不见局促,只是有个外人在这里,让方寿一家三口颇不得放松。
幸好张管家上车就闭眼睡觉,完全不理事,倒让他们没那么紧张。
方灵均心中还是难受,低声说:“爹,娘,孩儿这次连累你们了。”
胡嫚儿笑道:“胡说八道,我们是一家人。再说白原城虽然繁华,可其实也没啥好的,我和你爹早就住不舒服了,只是见你年纪小,怕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会耽搁你而已。现在你要长大了,可不正好离开吗?”
方寿也说:“你娘说得对,跟我们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趁现在赶路,你先要好好休息,不然待会回家收拾东西时你却困了,我和你娘可不敢保证能把你的玩具都收拾齐当。”
其实方灵均的玩具全是方寿他手造的,也没有几个,算不得要紧,可他们越是这样说,方灵均就越觉自责。
最终的成败还未揭晓,就已经定下了改名换姓,背井离乡的结局。
这种事莫说是封建时代极重名誉的人们,就是自己一个当代人,也难以忍受啊。
他靠在母亲怀里,望向外面的天空。
此刻彤云密布,不远处呼啸的狂风甚至显露出一分形状,裹挟着树皮、衣物、窗扉骤然而去,在天上飞旋不绝。
大街两旁户户闭门,家家掩窗,稀疏的行人莫不低着头趋步回家,不敢有片刻停留,生怕会在大风里遇上倒霉事。
如此糟糕的天气,让方灵均心情更是郁结。
他轻叹一声,知道多想也是无补于事的,于是闭上眼睛,静待启灵仪式的那一刻到来。
白原城坐落在白原山山麓附近,马车从西城门出城,沿着官道走四五里路,就能抵达入山的山口。
不过玄柏宗就没那么近了。
它坐落在白原山脉腹地,从入山口转入,他们还需要走完二十里长的狭窄小道,然后下车步行登山,翻越两座山头,才能去到玄柏宗的山门之下。
侯府的良马拉车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走完二十多里的入山小道,去到玄柏宗的登山道岔口。
车夫靠边停好,让四人就此下车。
这里是登上玄柏宗的必经之路,来往客人不少,路都被走平整了。
张管家伸伸懒腰:“这么快就到白原山了?我还没睡多久呢。”
他径自下了马车,问车夫要水喝,又靠着车辕坐了下去,说车马劳顿,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