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金秋……
田辟疆率百官狩猎,也把钟无艳一并带来。
这几个月钟无艳不曾见过他,他瘦了些,远远瞧见钟无艳时,还撑起了一道笑容,见钟无艳别过脸去,那笑容变僵在原处。
“钟小姐……你住在宫中既不服侍君王,又不愿要名分,那些士大夫纷纷启奏大王,要将小姐赶出去。大王这些时日……”夏迎春哽咽,“不晓得为小姐挡下多少流言蜚语,小姐是石头做的心肠么?为何连笑容都不愿给他?”
“那便叫我赶出宫去好了。”
“你会后悔的。”夏迎春恨声。
后悔?钟无艳望着夏迎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笑了一下,正是因为后悔了,才不愿与他纠缠啊。
后悔遇见他,也后悔爱过他。
狩猎几近尾声,钟无艳寻了处阴凉的地方,眯眼望着场中策马奔腾的人群,那道红色的身影仍然十分夺目。
犹记得上一世,自己为了博田辟疆欢颜,想打一只鹿来赠他,费了很大力气,鹿是打着了,自己也从马上跌落受了伤。
自己忍着痛,一脸灿烂的将鹿递给他。他却脸色晦暗,没有接,过了许久才听着他冷着声说道。
“小艳儿,自古英雄逐鹿。没想到你一个女子也这般大的野心……就罚你跪在这四个时辰。”
那时,自己的野心从来就只有一个。
祈盼田辟疆心中就只有钟无艳一人,一生一世,白头相守,永—不离也……
而自己却因为这点野心受了责罚。
远处传来惊呼声,将钟无艳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好啦,大王坠马了!”
“快暄御医,吐了好些血!”
钟无艳向前迈了一步,继而又后退了两步。
不……不能去看,不能在这般纠缠下去了。
“大王都这样了,钟姑娘还端着架子不愿去探视么?真不晓得……大王喜欢你什么。”
夏迎春冷笑跪了下去:“迎儿恳请姑娘去看一眼大王。”
田辟疆看到钟无艳来了,挣扎的起来了:“御医也说不过皮外之伤,小艳儿莫要牵挂,不过你肯视探寡人,寡人心中委实开心。”
“……”
“可否多陪寡的一会?”
“无艳不敢打扰……”钟无艳正要拒绝却被田辟疆抬手打断了。
“如果这是圣谕呢?”他脸色苍白且执拗。
“无艳……接旨……”
他神色缓和了些,又仔细看了看钟无艳,才轻声问道。
“你要同寡人置气到何时?”
“无艳不敢。”
“你怎会不敢?你都敢推拒我……”
他忽然走进钟无艳,将她搂进怀中,钟无艳正要挣扎,田辟疆却靠在耳畔柔声说道。
“你若是用力挣开,我身上的伤口也会裂开,到时大约又会流许多血……”
他嘴角含着得逞的笑,眼底也闪着钟无艳看不大懂的光束。
“你……当真这般厌恶我?”
“我……我要想一想。”
钟无艳不敢再同他对目,慌乱的退出营帐,方才有一瞬差点动了心,他眼中的孤寂自己怎会不明白……
从前的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就会帮他赶走这些烦忧,自己会伴着他,年年岁岁,为他驱走孤独。
可是,后来呢……
“来人,王后蛇蝎心肠,意图谋害王妃,拖下去杖责一百,挑去筋骨,废去她一身武功。”
他当时那愤怒的模样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
为什么不是真的对我好?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钟无艳回到自己的营帐,寻了个角落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
为什么……不是真的爱我……
竟然睡了过去,钟无艳坐直了身子,擦掉眼角还挂着的泪珠,又呆坐了片刻,才揉着酸痛的腿脚,打算更衣就寝。
却在此时,营帐外飞快闪过几道的鬼祟身影。
记忆中好像并无狩猎遇贼这一桩事……
钟无艳敛了气息,追了出去。
短短一盏茶的时光,营外已是死伤一片,巡逻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出声呼喊,就被贼人拧断了脖子。
钟无艳快速向田辟疆营帐靠拢,营帐内除了一具贼人的尸首,再没有别人。
后来援军赶到,贼人逃的逃,死的死,没有人愿意供出主谋,而钟无艳也被带回了宫殿。
听说那帮歹人是冲着诛杀田辟疆来的,危机关头,是有个女子冲了出来救走了田辟疆……
但那之后,自己不曾再见过田辟疆,连田辟疆遣来伺候的夏迎春也一同不见了。
那女子大抵就是夏迎春罢。
两月后……
果然夜里降下一场狂风暴雪,钟无艳将窗户支开一点,又探出一点头,望着窗外倾城的大雪。
这一望,却望见院落里那柱老树下站着一道人影,肩上都落了厚厚的积雪,却仍然笔直的立在原处。
竟然是赵安之。
赵国质子,相传赵国信奉鬼神,精通巫术。而赵安之本就生得阴郁,故而从前钟无艳也鲜少与他来往……
只是,为何他会站在殿前?冰雪都要冻住她的眉角,他也不曾抬一下眼。
“你……为何独自站在大雪里?”
他仍是眉角未动,语调却增了几分戏谑。
“在看一出戏……”
“戏?”钟无艳蹙眉,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他当真是个怪人。
“钟姑娘,你觉得这王宫如何?”
“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钟无艳转过头仔细看了他一眼,不晓得他在雪中站了多久,整张脸灰败无色,只剩那一双黑沉沉眼睛有几分生机。
“钟姑娘不觉得它像是一座幽冥地府吗?人人对它心生向往,却不晓得这里处处都是诱人的妖魔,又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
赵安之终于动了一下,却直直的瞧着钟无艳,那双眼黑的若一汪死水。
“钟姑娘,风雪太大,还是赶紧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