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的爆发,就不得不提一下我在纺织厂里唯一的室友,比我还小两岁的贵州女子莲惠。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坏,甚至偶尔还会为她的未来感到莫名的惋惜!是不是很可笑,自己都深陷泥潭,还为别人的人生咸吃萝卜淡操心!
第一次见她,是在第一天下班后回宿舍的那个晚上。当我拖着疲倦的身子推开宿舍大门时,她已经在房间了。
“你好,你是新来的吧?我叫莲惠,你怎么这么迟,床还没铺呢!我帮你吧!”
“不用了,谢谢!“
我一边回答一边打量了一下她,没什么特别的一个女孩子,勉强算的得上眉清目秀吧。
之后的日子里,发现她是个特别腼腆,又爱笑的女孩子。不懂得拒绝人,有点老好人的影子。虽然交流的不多,因为我几乎不说话,总是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但她却依然热情,常和我说她的事。
她家在贵州的大山里,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山民,兄弟姐妹七八个,家庭条件可想而知!有三个姐姐来绍打工后在绍兴成了家。她是家中倒数第三个,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在读小学。她的姐姐们都小学没毕业,她算幸运的,有了外嫁姐姐们的接济,勉强读完了初中,反正成绩也不好,一个月前就被三姐菊惠带到了绍兴,并介绍入厂当了纺织女工。
对于这份工作,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只要一谈到未来有25元一个月的收入,两眼便会闪着光。对于未来的人生,想法也单纯的可怜。找一个不算太老的,不会喝酒打人的绍兴男人,生几个孩子,安稳地过一生。因为她的大姐嫁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绍兴老男人,对于这个姐夫,她的形容是傻呆呆的,又老又丑,但很老实!三姐菊惠在同一个厂工作,也嫁了个绍兴男人,年纪虽相仿,但喜欢喝酒吹牛,关键喝多了还爱寻事打人!另一个在绍的姐夫更不怎么样,是个云南人,机修工,在绍兴没房没田租房子住,花花肠子还不少,酷爱粘花惹草!因此,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能找一个在各方面还算过的去的本地男人。因为穷怕了,回贵州大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无论对谁,她都笑脸相迎,有理也要让三分!
曾经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无比失望的我,看到了她的人生后,突然释然了不少,但同时也在心里感叹!女人的命运啊!尤其是那些没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认识新世界的女人的命运啊!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仅仅只是为了安身立命,就可以随便的委身于一个只要是身份合适的男人。没有精神追求,没有怦然心动,没有灵魂默契,甚至连语言沟通也没有,性格脾气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也都不是个问题!
这个贵州女子的存在,对我的三观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很想和她聊聊关于人生,关于爱情,但是又从何说起呢?!罢了,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就像我抓不住天上的月亮一样,她也同样抓不住不属于她的风花雪月。所以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徒增烦恼而已!
不过也因为知道了这些,我对她也就稍微熟络了一些,偶尔也无关痛痒的闲聊那么一两句。无非也就是今天好累啊!脚都站肿了!快坚持不下去了之类的口头禅!这下她更热情了,好几次竟然想拉着我去广场散步。
“杨笑,我们等下去厂旁边那个广场吧,天这幺热,去广场散散步放松一下,那边还有好多人跳舞呢!我请你吃冰棍!”
“你去吧!我要睡觉!”
“睡什么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根本没睡着!去吧?”
“真不去,太累了,你自己去吧!”
“哎,你这人没救了!”
她拉不动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她不理解我的发呆与沉默,更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那么累!就如同我不理解她对广场与逛街的热衷和喜爱,以及那么迫不急待想找一个绍兴男人的心情!
就这样,我们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着。多数时间,她热闹着她的热闹,我沉默着我的沉默。偶尔她三姐会给她送些自制的饭菜来寝室,我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每次莲惠还会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吃她的家乡菜,可惜那段时间的我吃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味道,所以对那些黑乎抹秋放一堆调味料的非常有特色的贵州菜竟没有留下丝毫的味觉记忆!
但对于一件事,我倒印象深刻,准确地说,这应该是莲惠的一个坏习惯!每次来大姨妈,莲惠的量好像都很大,所以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四天,她会弄脏裤子或床单,然后她又不爱马上洗。总是用个盆泡着,放在床底下,先去外面玩了回来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去楼下洗衣房里洗。
这个举动本也无可厚非,但它着实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于哪儿也不去,整天躺床上发呆的我来说,天气渐热,那间闷热不透气又充满血腥味的小房间,无疑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所以,在那些天里,我被逼下楼了。
宿舍楼下有一排小平房,分成好几间,分别是开水房,浴室,洗衣房。浴室和洗衣房还分男女,开水房则是共用的。平房靠里面则是自行车棚,自行车棚再里面是一堵墙,墙上有门,可通往在厂区的食堂,前面已经提到过了!
平房的外面就是那通往厂区的两米宽有高墙的走道。在靠**房这边的外侧高墙上,开了一扇门,门外是一条十来米宽的河流。厂里在这儿建了一个河埠头,有十几块青石板铺成台阶状靠着门的两边延伸。由于河水并不是十分清澈,所以来这里洗衣的人并不多,这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发呆的场所。
在那些异常闷热的傍晚,我总是喜欢来这里发呆。坐在临水的那级石板上,脱掉鞋子,把脚浸入水中,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抬头看看黄昏,满天的落日余晖倒映在水中,水天一色。低头看看吸附在石板上的螺蛳和水草,偶尔还会有一些小鱼小虾游到我的脚边来。它们一点都不怕我,估计是把我的脚当成一个烂萝卜或者是死猪皮了,竟然还轻轻地啄了起来,痒痒地也很舒服!
我喜欢这种感觉,此刻,它们是我唯一能吐露心声的活物了!它们把我当什么无所谓,反正我当它们是朋友就是了!偶尔和它们说说心里话,心里也能舒缓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它们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最可靠的朋友!就这样吹着风想着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偶尔也会有几只船经过,船浆破水而出,河面漾起一层层波浪,慢慢地慢慢地荡到我脚边,再拍打在岸边,发出哗哗的响声,仿佛是河神在抚慰我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