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瑞自然也是知晓此事的,不过这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他不愿看到王三娘嫁入娄家,也只能徒呼奈何。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王二郎的事情,娄家在结亲之事上犹豫了起来,倒是让郑瑞舒了口气。
他见娄四郎尴尬不言,便主动举杯,与娄彦君笑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同道中人,不该浮一大白?”
娄彦君闻言,亦举杯与郑瑞对饮了起来,心中对郑瑞更是高看了一眼,不禁佩服起他的气度来了。
郑瑞饮了一杯,便引开了话题,与众人谈论起了今次的秋闱试题。众人都是明年要参加春闱的,自然对科考话题十分感兴趣。待酒酣耳热之际,裴恒提议大家行酒令,众人自然纷纷凑趣,却听邻席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吓得醉醺醺的众人都灵醒了几分。
“此国贼尔……竟敢如此陷害忠良……致国法于何地!吴某人若有那机会,便是死谏,也要告倒那来俊臣!”
郑瑞这一席闻听此言,纷纷侧目看去,想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当众辱骂当红的酷吏。却见邻席一书生模样的青年,正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与这书生同桌的几个青年书生都神色紧张的劝说不已,生怕这书生祸从口出。
裴恒几个都是不嫌事大的,忙好奇的问邻席的几人在谈论何事。那义愤填膺的书生被众人劝说着,正憋闷着呢,听到有人询问,便又不管不顾的开口言说道:“各位可知岐州刺史,云弘嗣?”
“是因谋反被捕入狱的,云刺史?”娄彦君对此倒有些耳闻。
那书生闻言,面带沉痛的点头道:“前两日,我听闻审讯云刺史的是来俊臣,就知道不好。没想到昨日一早便听到了噩耗,那来俊臣竟然审也未审,便砍了云刺史的脑袋,然后捏造了证词就上报了!”
众人听闻无不惊骇。郑瑞问道:“如此断案如何服众,圣上没有责问么?”
那书生冷笑一声道:“圣上对那来俊臣言听计从,任凭那厮胡乱攀咬,何尝会细究此事!”
同席的书生听到这书生又犯了倔脾气,尽然口无遮拦的诋毁武皇,慌忙左顾右盼、咳嗽连连的阻止书生说话。那书生鄙夷的扫了同席的几人一眼,哼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众书生闻言,哪里好意思说个不对,皆摇头叹气,暗道:世道如此,奈若何啊!
娄彦君亦是个耿直君子,开口道:“现如今,酷吏横行,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若任凭他们施为,只怕礼法崩坏,朝堂之上皆做万马齐喑之状,更惶论安邦利民了!”
那书生闻听娄彦君之言,顿生知己之感,连连与娄彦君敬酒致意。
裴忣是个粗人,整日介舞刀弄枪,对时政不大关心,他嘟囔道:“那云刺史到底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
众人闻言皆无语。娄彦君道:“无论真假,那来俊臣都不该如此目无法度,未有确凿证据,光凭捕风捉影,便行刑绞杀,如此作为,与匪徒何异?”
“我看那来俊臣,审判谋反是假,借此邀功是真!”当年元家就是无缘无故顶了个谋反的罪名,让他到如今也不敢名正言顺的将父母的坟墓从北邙山的乱葬岗中迁出。郑瑞深受其害,语带寒意。
“这位兄台所言甚是,想那来俊臣之类的酷吏,哪个不是以诬告构陷起家,若没有了谋反人,哪里还有他们什么事,不得可了劲儿的折腾!”书生中有一人发了一通感慨,却是颇有见地,众人深以为然。
郑瑞忽然觉得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他想到了八月里,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谋反案,亦是由来俊臣审问。那张大将军不愿被屈打成招,抵死不认罪,便向敢于与酷吏抗争的徐有功诉讼,结果被那来俊臣获知,竟乱刀将其砍死,并枭首于市,可见那来俊臣气焰之高涨。
再想到年初时,来俊臣的手下私自捉拿王二郎并动用私刑,虽则武皇在王家父子的陈诉下让王二郎洗脱了罪名得以保全性命,但武皇却没有丝毫怪罪来俊臣的意思。由此可见,那来俊臣是何等的无所顾忌。如今便连这掌握实权、守牧一方的刺史都可以不问一款,说杀就杀,无怪乎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了。
两席间都沉默了下来,不复方才的兴致盎然,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沉重、愤懑与无奈。既如此,众人便早早的散了。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