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方临,洛阳城中,万余盏花灯次第点燃,刹那间整座洛阳城陷入一片灯火辉煌之中,真可谓“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烂漫惟愁晓,周游不问家”。人世间这一片喧嚣欢闹、喜意盎然,直羡煞那瑶池琼楼中一群仙风道骨。
大街小巷,人流如织,宝马香车往来如梭。这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伴着那花灯璀璨灯影绰绰,却又仿似那七夕佳节。
只道是,女郎二八美颜色丽妆彩裙影带香,郎君翩翩好风度盘桓不前欲言羞,娇颜漫步君相随,却见百戏大鼓齐登场,人群汹涌争相看,不见了女郎倩影急坏了郎君顾盼,终在那灯火阑珊处,唤得那佳人回眸,相顾一笑,月影灯下,人比花娇。
王三娘子坐在油壁香车中,欣赏着上元美景,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摇头晃脑一番。
王二郎坐在一旁,一身青色银丝暗纹圆领长袍,配以墨色镶白玉腰带,黑发束顶以青铜扣白玉饰之。他本是瘦高身材,文气样貌,这一身装扮倒让他颇具贵公子气度。
他见王三娘子如此模样,于是心生好奇,凑近去听那三娘子的喃喃哼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却是《诗经·陈风》中《月出》一诗。王二郎顿时大感兴趣,扯了那王三娘子一把,八卦道:“锦儿小娘子,可是在想某个小郎君?”
闻得此言,王三娘子一下子回过身来,斜睨了一眼王二郎道:“我是在想某个不学无术之徒是如何在人才济济的国子监里混日子的!”
“我怎的不学无术了?!”
王二郎一听王三娘子出言讥讽顿时恼了,欲要反驳,却听那王三娘子又道:
“这《月出》一诗是一个男子写给他思慕已久的女子的,这与想郎君又有何关系,你凭什么说我是在想郎君?!”
王二郎总算是听出来了,原是自己这小妹子在害羞呢,于是继续道:“你别把‘不学无术’四个字往我身上安,阿兄我虽说比不得国子监里的大才子们,这《诗经》什么的也是略懂的,这首诗可是男子思春之作,你个小妮子若不是想郎君了,念什么情诗啊?”
“你胡说什么,我这是触景生情,诗兴大发!”王三娘子被王二郎挤兑的俏脸绯红,见王二郎一脸八卦之色,心中更是羞恼不已,一双大眼怒瞪着王二郎。
“别害羞嘛,小儿女谈情说爱也是正常,若是你有相中的,阿兄我给你牵红线递情诗!”王二郎说得兴致勃勃,那一身贵公子气度被他那副媒婆嘴脸破坏的干干净净。
他见王三娘子扭过头去不理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你不会是在想徐三郎吧,他现在可了不得,洛阳城里最年轻的法曹参军,在我们这辈中那是出类拔萃的,以后定是大好前程等着。你与他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倒也合适!”
听到这里王三娘子是真的恼了,她虎着脸,怒道:“你再多嘴,我就立马下车,然后告诉阿娘你去瞧胡姬去了,不光瞧了还用手摸了!”
崔氏最是反感胡人娼妓之流。若真被王三娘子告上这一状,王二郎百口莫辩不说,以后可就别想再出门了。王二郎立马告饶,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王家马车沿着一路火树银花缓速前行,自南市南门进去后径直驶入了一处高宅大院。那宅院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堆叠流水潺潺,彩楼花架巧设其上伴着珠玉叮当作响,一盏盏花灯点缀其间,如入月宫仙境。
马车熟门熟路的行到一处楼阁前,那楼阁约有五层高,斗拱飞檐颇为阔气,正门门楣上一块金边匾额,上书“雅苑”二字,却是当代书法名家欧阳询手笔,可见此地与一般酒楼不同,只见那门里门外一水的骏马雕车,确是非富即贵的所在。
王二郎带着王三娘子正要举步入门,却听身后一声呼唤,原来是裴恒带着几人正往这边走来。王二郎向前迎出几步,拱手道:“裴大郎,你来得可正是时候,走走走,我引你们上楼!”
“王二郎,大家都是同窗,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劳你亲自宴请!”裴恒带着那日一起在天桥林家酒楼参加群架的众人上前,与王二郎见礼道。
“你这可是见外了,以往我王二郎眼睛长脑门上了,居然没看到你们这些个讲义气的好兄弟,今日就当是赔罪,也算咱们把这交情给结下了,以后各位若有何难处,我王二郎当仁不让!”王二郎说着话将众人引上了二楼雅间里。
众人闻听王二郎这番话,顿时心里暖烘烘的,都为自己当日的壮举感到值得。无论如何,这王二郎虽说在国子监里没甚才名,可他有着他们这些人无法比拟的出身。
那王二郎是太原王氏子弟,母亲系博陵崔氏千金,这王氏和崔氏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大族,虽说如今世族开始没落但在士林百姓之中还是具有相当高的威望。再说,这王二郎的父亲王寔如今是吏部考功司郎中,正五品官,兄长王澄乃洛州录事参军事,品秩不高但权力不小。
如此出身家底,若放在平时,众人想结交都不一定能让人家看上一眼,如今那王二郎主动与众人交好,使这些出身低品级官员家的子弟或是庶民学子都是兴奋异常,这份交情若是结下,没准以后能在他们的仕途上添一把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