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经折了汤执中,王得仁变得谨慎起来,决定驻军在此,与清军暂且对峙,以待局势变化。
......
二月六日午时。
阳新县,闽督郑森终于等到了甘辉的消息。
得知黄坪山大捷,郑森喝彩连连,于是迅速整军,兵进黄坪山。
闽兵七万,在郑森的亲自统帅之下,自南进入黄坪山区,沿着甘辉等人探出的路线,前去与两部先锋兵马汇合。
就在郑森进军的同时,富池镇的方国安部也开始试探性的进攻黄颡口镇。
清军参领希福奋起反击,击退了明军数次进攻,牢牢把控住了笔架山,明军不得寸进。
方国安遂回军富池休整,闻闽督出击,于是分兵一万,由幕僚陈函辉率领,回镇阳新县,为大军闽督大军筹办后勤粮草。
......
就在闽督郑森攻略武昌之时,一封自湖南发来的奏疏,被送入了杭州,呈上了潞王朱常淓的案头。
王府花园之中,朱常淓看罢奏疏,将其怒掷于桌案,忿忿道:“湖广富庶之地,乃天下粮仓,何腾蛟身为总督,却不能全力恢复,展望中原,实在是无督师之韬略!”
“此人,才不配位!如此短视,误我军国大事!”
这封奏疏,正是湖广学政堵胤锡六百里加急发来。
何腾蛟敛兵聚谷,不愿北伐,坐失良机,堵胤锡终是忍无可忍,上书陈情。
从前何腾蛟与其麾下的两湖官员排挤堵胤锡,他都忍了下来。
可现在事关社稷大事,堵胤锡不愿再向何腾蛟妥协。
面对堵胤锡洋洋洒洒的千言陈诉,朱常淓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对何腾蛟很早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初他遣章正宸与张煌言一明一暗,前往长沙行招降顺军余部之事。
两人事后汇报,皆言何腾蛟外宽内忌,多谋寡断,非督军之才。
那时候因为监国不久,朱常淓并未打算直接拿下一个实权总督,于是便暂且忍耐下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朱常淓当即便下诏,着何腾蛟立即赴杭述职,湖广诸事,暂由湖广学政堵胤锡总办。
诏书由王府中官携直卫数百,八百里加急驰赴长沙。
堵胤锡的奏疏最终转到了内阁,诸阁臣也没想到何腾蛟在这种时候作妖,皆为其一阵叹息。
何腾蛟虽丢了湖北,但死守湖南,功过参半。
潞王召其回京述职,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体面。
这件事,也在朝野之中疯传,这可是潞王监国以来,拿下的第一个实权封疆大吏。
事情虽然算不上很大,但却显示了潞王大权在握。
不像弘光朝,皇权旁落,朝廷为奸臣藩镇左右。
同日,吏部发往江西的补缺知县一百员,也自杭州起行西进。
也是同日,朱常淓收到了上将军王翦急报,谍子探报,伪署浙闽总督张存仁重新调集十万大军,囤于江北仪真,欲图镇江,有南侵之意。
南京城中清军,亦有小动作,出兵两万,欲攻镇江,被靖南侯黄得功率军在高桥镇迎头痛击,狼狈退回南京。
朱常淓看罢,却是并不担心,有靖海水师在,江北清军就休想跨过长江一步。
张存仁别说调集十万大军,就是一百万,也只能望江兴叹。
但为了谨慎起见,朱常淓还是向驻扎在香兰山大营的五军参赞府总参赞官黄公辅下令,命其发新兵两万,往常州府备战。
现在的香兰山大营,已经正式成为了五军参赞府的官署所在。
大营已经重新扩建,内里增加了不少粮仓武库,用来囤积军资。
营中有常备新兵五万之数,以应对战时补充。
......
五日后,长沙,总督府。
诏命到时,总督府内传来了阵阵笙歌。
传诏的内侍听着靡靡之音,站在总督府门口,脸色难看至极。
片刻后,院中传来了打骂之声,稍后便见何腾蛟匆匆跑出,脸色红润,浑身酒气。
“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麾下这帮不长眼的东西,实在是无用。”
何腾蛟拱手告罪道,脸上一副略带歉意的笑容,稍显尴尬之情。
自江西大胜之后,何腾蛟就日日笙歌,在府中大宴官员将校。
无日不醉,无日不欢。
“若不是一路行来,见百姓困顿于野,咱家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呢。”
内侍笑言道,话语中,尽是讥讽。
何腾蛟闻言,脸色一冷,心中不快,这小小的阉竖,竟然也敢出言不逊!
但人家是来宣诏的,有王命在身,他不敢不恭,只能强颜欢笑,迎其入内。
哪知宣诏的内侍根本不领情,对何腾蛟正色道:“总督之门,乃是国士出入之门,咱家虽负王命,却只是禁中阉宦,这门,不入为好。”
何腾蛟顿时脸色涨红,羞愤之色浮于表面,瞠目而视,无言以对。
良久,何腾蛟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卢九德,王府总管。”
何腾蛟顿时愣住,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宦官,没想到他竟然是卢九德。
卢九德,崇祯时,因其性勤干,谙练兵机,曾以太监身份督安徽凤阳军队,抗贼有功,因此闻名。
现在的靖南侯黄得功,就曾是卢九德军中的把牌官。
后来卢九德在南京拥立福王登基,因功提督京营,后见国事日非,曾恸哭于殿上,劝福王励精图治。
南都沦陷之后,卢九德护卫邹太后随马士英奔杭州。
抵达杭州之后,便一直随侍在邹太后身边,以保其安全。
马士英伏诛之后,朱常淓闻卢九德之经历,便将其调入了王府,任总管之职。
此番以卢九德前来宣诏,其中也是颇有深意。
卢九德,这可是一个深谙兵机,可以统军的太监,其中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何腾蛟愣了好一阵,头脑顿时清醒,眼神之中,始有惶惶之色。
卢九德也不管他,请出潞王诏命,就站在总督府门前,当着何腾蛟的面大声宣读起来。
听到潞王召自己赴杭述职,湖广诸事皆由堵胤锡总理之时,何腾蛟满头大汗,内心已然是忐忑不安。
待宣读完诏书,何腾蛟起身,态度恭敬且小心翼翼地问卢九德道:“卢总管,一点心意。”
见何腾蛟塞来银子,卢九德退后两步,拉开了距离。
“何总督,有话直说便是。”
“在下久离中枢,心思迟钝,请教卢公公,监国这是何意?”
卢九德双眼一眯,高壮的身躯加上曾经率军征战,散发出的气场颇具压迫感。
何腾蛟惴惴不安,预感不妙,所以才小心请教。
“路非福也。”
卢九德微微一叹,似笑非笑地对何腾蛟说道。
何腾蛟脑中嗡的一下,脸上瞬间苦涩。
卢九德一语双关,既是在点拨他,也是在警告他。
此刻,他也明白潞王为什么派卢九德来传诏了。
所谓先礼后兵,若他不识好歹,说不定卢九德马上就会唤来缇骑。
宣诏完毕,卢九德率队离去,往城中驿馆暂驻。
何腾蛟手捧诏书,站在门口,心中郁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