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刚刚准备就座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了微弱短促的嘘声。
于柏谷闻声回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钱不识???”
“你怎么在此?”
只见钱默正呲着嘴冲着于柏谷嘿嘿愣笑。
钱默冲着于柏谷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容后再细说。
这时,座中还是有很多年轻子弟在偷偷打量着于柏谷。
大家都在心中暗暗猜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明明身上穿着囚衣,却能让征北大将军亲自接来,真是奇怪。
正在大家疑惑之时,海防总府路振飞开始说事。
于柏谷也向路振飞看去,眼中充满了好奇。
“今日在座诸位,都是我大明青年才俊。”
“召集大家在此,想必其中原因,诸位都已经知晓一二了吧。”
路振飞环视众青年人,神情肃穆的说道。
这时,右列首座青年应和道:“回总督,我等自然知晓!”
“是要我等效命水师,可对?”
青年说起话来,雄心勃勃,看上去十分年轻气盛。
路振飞点了点头,笑道:“正是!”
说话的青年,正是随郑芝龙赴杭的郑彩,他统帅两万郑家子弟,一路护送郑芝龙,被划入了路振飞麾下听用。
在右列下手座中,大半都是随郑芝龙前来的郑家子弟。
他们都出身军伍,熟悉水战,深谙兵水师博弈之法。
朱常淓不愿闲置他们,人尽其用,全部拨给了路振飞量才录用。
至于左列诸人,那都是原本隶属于路振飞的水师青年军官。
这些人,都是路振飞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厚之辈。
而今日的,便是皮岛水师正式成军之日!
在座的众人,都是皮岛水师的第一批中高层军官。
堂中的所有人并不知道朝廷暗中筹建皮岛水师的事情,受朝廷征召,只以为是效力于海督衙门。
“从此刻起,尔等便尽数归征北大将军蒙恬统帅。”
“三日后,便要从征!”
路振飞语气忽沉,对众人说道。
顿时,堂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就要出征了?
就连郑彩,也是一愣,如今朝廷的靖海水师制霸江海,根本不需要援军。
现在说他们要出征,征哪里?
疑惑片刻,郑彩忽然心中一惊!
征北大将军,蒙恬!
征北!
他愕然看向了路振飞和蒙恬,心中震撼复又激动。
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尚在疑惑之中。
这时,蒙恬自信一笑,声音洪亮地对众人道:“三日后,诸位随我远征皮岛。”
轰!
蒙恬的话如惊雷一般在堂中炸裂。
众人顿时都被惊呆,一时间,鸦雀无声。
于柏谷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还是活着的,没有听错。
今日实在是太过奇幻,兜兜转转,自己一个本该处死的罪人竟然要跟着征北大将军远征皮岛。
坐在后面第二排的钱默原本满怀期待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皮岛,丢失太久了......”
“该拿回来了。”
路振飞这时不禁唏嘘道,想当年,毛文龙以皮岛水师船二百,控扼渤海,周旋于鞑虏腹背,使其不敢轻易叩关,何其孤勇!
皮岛丢失后,伪朝再无后顾之忧,频频叩关,大举略边,使辽东破碎,天下惊扰。
众人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说到皮岛,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毛文龙旧事。
毛文龙死,辽东失一大臂助,国朝毁半垒长城,自此后金无忧。
“诸位,敢随本将,重铸东江壁垒乎?”
蒙恬起身,振臂一呼,于时,殿中众青年皆血气大振,纷纷起身,回应道:“敢效死命,为国远征!”
“好!不愧是我大明儿郎,此一去,漂洋万里,归来无期,生死难料,有不愿者,现在可自行离去,无罪。”
“若从征后,有凄凄切切乱我军心者,一律军法处置,立斩不赦!”
“一刻钟,尔等深思熟虑,务必想清!”
远渡重洋,深入不毛,如今的皮岛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这一去,皆是未知,去家万里,必须有远超常人的决心和毅力。
座末,钱默抓耳挠腮,看上去十分扭捏。
此刻,他的心中正在咒骂着夏允彝。
昨日,夏允彝归家后给他说,海督衙门要广招英才,而且还要年轻人,于是便将他推荐给了海督路振飞。
年后,钱默并未归家,而他的父亲钱旃也带着家小在元宵后,来到了杭州,拜访夏府。
期间,钱旃拜托夏允彝能托关系为钱默寻个差事,历练一番。
于是夏允彝便从善如流,给钱默直接塞到了路振飞麾下来。
他可是巴不得赶紧把这个混世小魔王给弄走,钱默在他府中待了大半个月,他连觉都睡不好,每天都怕这家伙惹点麻烦出来。
钱默得知能去海防衙门做事,兴奋不已,今日一早,就拿着海督衙门的路条进了凤凰山,等候召见。
本以为是做个文房小吏,抄抄公文跑跑腿这样的清闲事,结果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直接出征!
娘的,夏老头,你卖我!
钱默一肚子骂娘的话,可惜说不出口,憋得他难受至极。
还好,现在还有机会闪人,于是钱默便悄咪咪的准备顺着门边溜走。
结果他一动,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嘎吱一声,顿时引来了满堂瞩目。
钱默直接当场愣住,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偷看一番,见旁人面有讥笑之色,顿时掩面退回。
不行,这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却,那日后万一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该死的夏老头,你赶我回家也好,何必直接将我发配到万里重洋之外,我钱默又不是犯了天条。
钱默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一刻钟到,蒙恬即令所有人往山中校场集结。
郑彩带着郑氏子弟率先奔去,余者紧随其后。
只有钱默吊在队尾,有气无力的慢跑着。
这时,于柏谷放慢速度,与钱默并列。
“钱不识,你小子锦衣玉食,何必来受这罪?”
“呵呵,呵呵呵!”
钱默一阵苦笑,说不出话来。
于柏谷见状,便猜到钱默肯定不是自愿前来的。
“于柏谷,你为何会来这里?”
“嗯?你不是说要救我一命吗?”
“嗯......对,我走了门路,上下打点,这才保你一命,发来军中效力,已经是万幸了。”
于柏谷哼笑两声,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发来军中,但是他知道,一定不是因为钱默这不靠谱的小子。
钱默瞥了一眼于柏谷,发现对方似笑非笑,便知被识破。
“嘿,开玩笑嘛,连我都被伯父卖了,哪里有本事走他的门路救你?”
“想来是你命不该绝,上天保佑吧。”
“可怜我钱默,被伯父诓骗至此,徒叹奈何。”
“呜呼哀哉!”
钱默一副悲苦的模样,仰面长呼道。
于柏谷却是不理会他,心中在想着自己能活下来尔等原因。
能让征北大将军亲自去狱中接他的人,只有潞王。
征北大将军亲迎,方才自己的座位却又在最末。
这其中,都包藏深意,让自己以戴罪之身随征北大将军远征,潞王似乎要用自己,却又不是现在要用。
琢磨半天,山路蜿蜒,两人已经掉队。
“柏谷,快些,迟了又要丢人。”
“你不用担心,日后在军中,我钱不识罩着你。”
“那帮郑家的水猴子,谁敢嘲笑你,我一定为你出头。”
“我钱家的名声,还是镇得住场面的。”
于柏谷闻言,不禁噗嗤笑了两声,冲着钱默翻了翻白眼,说道:“好好好,我的钱大哥!”
正门对联借鉴了刘公岛北洋水师公所李鸿章的题词。
仪门对联是借鉴了清代福州船政提督沈葆贞在福州船政厂的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