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夜不收再探,看看可有偏师。”
“遵令!”
邓继祖转身离去,陈荩见所有的漕船已经卸完了货物,便对邓世忠说道:“老将军,咱们先打他一阵!”
“明白,老夫这就去整军备战。”
军情紧急,邓世忠火速聚将,部署防御。
石门镇四面皆有高低山岭,明军分布其上,在石门镇之后,重炮齐列。
河面之上,明军的漕船纷纷下锚,上伏兵卒。
陈荩登上了一艘漕船,以为大军指挥之所。
提督大纛在船上升起,在漕船望篮之上,有士卒手持千里镜了望敌情。
而后以令旗相继,相去炮阵四五里,为炮兵校准。
大约一个时辰后,清军的游骑开始出现在石门镇外围。
明军按兵不动,清军斥候不敢轻入镇中,只在镇外徘徊。
邓继祖欲率亲骑将其斩杀,但被陈荩给拦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大约是申时之初,清军夏承德部开到石门镇前。
夏承德驻马军前,见镇中一片寂静,心知有诈。
他环顾地势,见四周山岭起伏,有如困兽之笼,眉头骤紧。
一水生百岭,千峰藏万机。
“总兵,是否进攻?”
夏承德脸色有些犹豫,镇中必定有伏,他只有一万人马,万一折在里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是等友军到齐,再合兵齐攻为好。
“姑且待之,等友军抵达,再做打算。”
“是,总兵。”
夏承德摆摆手,督军后撤三里。
不久,驻扎在都昌县的清军鄱阳湖水师参领雷望江率内江战船一百,自鄱阳湖逆水行舟,从龙口河下游赶来。
黄昏之时,巡抚章于天也督率抚标一万赶到。
三部汇合,共三万兵马,以章于天为总帅,分三路,共击石门。
夏承德部在龙口河西岸进军,章于天部在东岸,河上,是雷望江部水师。
清军齐头并进,水师最先杀入石门镇。
雷望江擂鼓督战,清军鄱阳湖水师一路畅通,穿过了石门镇。
夏承德见状,赶紧率军急进。
本以为镇子中会有伏兵,结果没想到,镇子中,连根鸡毛都没有。
正在夏承德纳闷之时,忽然河上传来了炮响。
紧接着,炮声大作,龙口河上,如蛟龙闹海,水花冲天。
“报~水师与敌船交战!”
斥候报完,转身迅速离去。
这时,巡抚章于天部也进入了石门镇。
见河上炮火连天,章于天欲挥兵驰援。
但就在这时,忽然天上飞来无数弹丸,砸在了镇子之中。
就如荧惑之星,坠落如雨。
镇子中的清军顿时大乱,夏承德惊觉有诈,急呼后撤。
可已然是来不及了,后方章于天的兵马乱成一团,直接堵住了退路。
这时,仓惶失措的清军开始触发明军设置的陷阱,不断有人断腿丧命。
刹那之间,石门镇被明军的火炮狠狠的犁了一遍。
其中的清军死伤无数,章于天在亲兵的掩护之下,狼狈逃出了镇子。
总兵夏承德却是被一颗炮弹击中了坐骑,摔断了一条腿。
明军的火炮,就像是长了眼睛,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眼看着撤不出去,夏承德下令全军向前,朝着池州府方向突击。
亲兵将夏承德扶上了一匹战马,护卫着他一同顶着明军炮火前冲。
清军见主将冲锋,皆相聚从之。
然而,好不容易冲出镇北,就看见了早已严阵以待的明军。
老将邓世忠悠然骑在马上,冲着灰头土脸的夏承德冷笑。
夏承德本就是外强中干之辈,中伏至此,早已心神大乱。
前有堵截,后有火炮,清军进退两难。
“你就是夏承德?”
邓世忠大喝一声,方才从抓到的清军乱兵口中,他已得知领军之人,乃是松山之败的罪魁祸首。
夏承德被吓了一跳,胆气早已消散,但仍然故作镇定地答道:“正是,汝又是何人?”
“哼!狗贼,老夫乃大明秦军蓝田营参将邓世忠,今日我便要替松山战死的弟兄们手刃你!”
邓世忠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大明的国运,一半葬送在了松山。
而夏承德,就是始作俑者!
今日在此遇见他,还真是苍天有眼。
夏承德暗暗吞了吞口水,见这明军老将来者不善,心中骇然。
当年在松山城迎接清军入城,导致松山明军大败,精锐主力几乎丧尽,督师将帅更是纷纷凋零。
以致于后来朝廷兵弱将寡,一蹶不振。
松山,国殇矣!
本以为大明亡国,已是定局,没想竟然苟存了下来。
夏承德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竟然会在这石门镇,马失前蹄。
报应,一定是报应!
邓世忠的杀气,已经按捺不住,只见他跃马扬刀,朝着夏承德杀去。
所部明军也开始随之绞杀清军。
夏承德摔断了腿,本就疼痛难忍,现在邓世忠杀来,他只能勉强招架。
两人走马斗战,只几个回合,邓世忠那凌厉凶残的长刀,就削去了夏承德一根手指。
断指断腿的钻心之痛,令夏承德放声嘶吼起来。
仿佛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恶犬,开始狺狺狂吠。
邓世忠抓住机会,刀花连绽,虎虎生风。
只听得夏承德一声惨叫,左臂被邓世忠齐齐削断,跌落在地。
夏承德痛彻心扉地滚落在地,放声大叫着。
邓世忠一脸蔑视,打马绕着夏承德转了两圈,并没有急着结果他的性命。
此时,龙口河上,清军水师雷望江部也是遭到了明军的迎头痛击。
雷望江部见停靠在岸边的明军漕船,欲跳帮夺船,却不想船上明军伏兵尽起,铳炮齐发。
来不及反应的清军被打了个晕头转向。
陈荩坐镇漕船之上,指挥明军狠狠打击敌船。
雷望江原是鄱阳湖上一水贼,洪承畴驻九江之后,发兵剿贼,战雷望江于鄱阳湖上,屡为贼败。
洪承畴见雷望江深谙水战之法,正好清军又短于水战,于是便对其进行招抚。
雷望江自知为寇不过一时,招安方能长久,于是便投在了洪承畴麾下,被委任以鄱阳水师参将,仍统帅旧部,巡弋鄱阳湖上。
明军犀利的火器,让雷望江大开眼界。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的水师就沉船过半。
明军的漕船虽然无炮,但奈何体型比清军的大,雷望江的水师几乎都是中小快船。
正是觉得自己麾下的船太小,想要弄几艘大船,雷望江才冒进夺船。
没想到明军有备,霎时间,跳帮夺船与攻城无异。
水上苦战,雷望江部损失过半,几乎崩溃。
明军居高临下,火铳不绝,杀得清军水师哭爹喊娘,跳水溺毙者,不计其数。
龙口河中,鱼虾食血,石门镇中,残垣为墓。
蓝田营各部奋力杀虏,小将邓继祖身先士卒,驾小舟,直趋清军雷望江座船。
雷望江见己方大势已去,贼寇本性忽现,准备水遁脱离,却不想早已被邓继祖盯上。
邓氏何许人也,祖先邓子龙乃水师副帅,东南骁将,水战乃传家之法。
雷望江在邓氏面前,不过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邓继祖跃上敌船,雷望江肝胆俱裂。
铳发一响,毙舵手一名,遂弃之,换以短刃,横行肉搏。
亲兵二十,皆从入甲板之上,赤身轻战,执锐协行。
雷望江见兀那明军小将,若杀神降世,嗜血短刃宰人如鸡犬,刀刀封喉索命。
船上清兵惊恐万状,胆怯者,跃水而溃。
邓继祖胸肌一颤,手中短刃回环,扭头斜视寇首雷望江,徐徐回身。
霎时空气冷凝,河风寂静。
雷望江两手一抖,摸住兵器,欲抵抗之。
邓继祖咧嘴狞笑,擦了擦手中短刃,准备给这虏将一个痛快。
“喂喂喂,不要躲闪,不然会很疼。”
“你配合一点,我给你一个痛快。”
“刀子我都给你擦干净了,保管不会脏了你的脖子。”
雷望江一听,看着这明军小将一副戏谑的样子,心里吓坏了。
好家伙,这他妈是明军将军?
比我这个水贼还他妈邪性,难道是老子在鄱阳湖待的太久了?
现在的明军都是这样了吗?
眼看着邓继祖一脸乖张的笑容,慢慢逼近,雷望江心理彻底绷不住了,转身飞跃入水,任由水流冲走。
邓继祖一看,毫不犹豫追入水中。
雷望江回首一看,乖乖!这你也追???
“爷爷,我错了,别追了,我他娘就是一鄱阳湖蟊贼,犯不着。”
“嘿嘿,好孙儿,爷爷稀罕你!”
“嫩你娘的。”
邓继祖身若游鱼,击水如飞,好似浪里白条。
雷望江欲哭无泪,眼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能含恨拍打河水。
清军水师开始全面溃退,调头顺水逃窜。
提督陈荩没有下令追击,任由清军撤退。
望着满河舟楫,浮尸沉船,陈荩面笼寒霜,眼神冰凉。
明军士卒得胜高呼,吓的水中扑腾的清军溃兵惊慌失措。
岸上,夏承德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躺在地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