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岱看见,那把刀,正是顾纳岱送给自己的那把。
“佐领古尔岱,督粮不利,松懈致败,奉总督之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顾纳岱气沉丹田,对众人宣布道。
清兵将古尔岱狠狠按跪在了地上,顾纳岱的亲兵抽出那把已经卷刃的长刀,搭在了古尔岱的后脖子上。
人群中,庆格尔泰不忍相看,闭起了眼睛。
一刀落下,身首分离。
人头滚到了旭日干脚下,庆格尔泰赶紧躬身,想要捡起,可旭日干却是趁机狠狠踹了一脚,直接将古尔岱的人头踹飞出了城墙。
“这样的废物,不配为我大清的勇士!”
旭日干的话,引来了诸将的附和。
庆格尔泰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看向了别处。
顾纳岱长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心中的包袱消失了一般。
仿佛古尔岱的死,消除了他的失败的一般。
忽然,城下一骑跑来,浑身浴血,正是清军游骑。
“报~明军正在寨墙之后,大兴土木,意图不明!”
城上的顾纳岱一听,心中纳闷极了。
大兴土木?
难不成明军要在这里长期驻扎?
明军不应该速战吗?
清军的众将皆十分不解,但明军若真的要在此高筑墙,广积粮,与他们长期对峙,又是图什么呢?
这时,旭日干兴致勃勃地说道:“明狗定然是不敢来攻,怂了!”
“不如咱们趁其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真叫他们修好了大寨,防备完善,再想破敌,可就难了。”
旭日干的提议,引起了一众好战的清军将领的附和。
上次输的实在是太憋屈,令他们求战心切,想要一雪前耻。
隐在人群中的庆格尔泰却是冷冷一笑,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他虽愚钝,可是不傻,眼前这帮莽夫,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上次吃了明军的大亏,这次还不长记性。
竟然想要主动出击,明军姿态如此诡异,若是在诱敌,又当如何?
庆格尔泰心中想着,却是闭口不发一言。
古尔岱的尸体,已经被抬下城去。
地上的鲜血,还没凉透呢!
旭日干的话,令顾纳岱心中蠢蠢欲动,明军夜不收控场甚严,己方的斥候迟迟不能探知寨内详情,令他不安。
如果可以试探一下,或许能有所收获。
“统领,请让奴才率军去吧!”
“正好试探一下明军虚实!”
“若是置之不理,明军来个虚张声势,金蝉脱壳那可就麻烦了。”
旭日干主动请命道,他身为顾纳岱麾下的第一勇将,自然是要有所担当。
“旭日干,你说的很有道理。”
“便由你领兵五千去攻其寨墙,看看明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顾纳岱被旭日干说服,着即领城中兵马五千人出战。
副统领依阿明欲出言劝阻,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又犹豫了。
两个时辰后,参领旭日干带着兵马越过了己方的堡群,来到了明军的寨墙之前。
警备的明军迅速敲响了铜锣,向寨内示警。
负责守备这道寨墙的是京营总兵钱肃范部,清兵来袭,守军纷纷开始登上寨墙,准备作战。
钱肃范也披挂上阵,亲自登墙以观敌阵。
只见清军五千步卒,正列阵缓缓靠近。
“嚯,这是来试探咱们的。”
“看来鞑子是按捺不住了。”
“果然,其不善守城也!”
在他身旁的弟弟钱肃典穿着一身布衣,腰后别着算盘,笑着说道。
钱肃范点点头,没错,这部鞑子是想来探探他们的虚实。
这时,清军在八十步外放缓速度,开始捻弓搭箭。
“御!”
钱肃范大喝一声,城上的明军士卒纷纷举盾。
犀利刺耳的箭啸声袭来,清军开始试图压制墙头。
清军在八十步外,以钱肃范所部鸟铳的射程,还不足以造成杀伤。
于是明军开始以弓箭还击,双方箭雨对射,你来我往,但清军弓箭异常犀利,对明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钱肃范见状,知道清军领兵者深知双方长短,是个有经验的将领。
于是他立刻遣人,往中军焦琏处报信,请求率军出寨墙与敌野战。
还没等传令兵出发,就见后方疾驰来大队骑兵。
“开寨门!”
“速开寨门!”
呼喝声响起,钱肃范部守门的队官见状,火速率部打开了寨门。
白玉马毛发耀日,亮银枪铁魄含光。
一片雄风卷起,三千铁骑突出。
自寨门贯穿而出,径直杀向来袭的清军。
清军参领旭日刚见明军竟使骑兵出战,当即一惊,速令己方军阵收缩,长矛外竖,准备迎敌。
他略微估算了一下出战的明军骑兵,心中对这寨墙之后的明军总数,心中有了一个大略的估计。
按照从前的经验,明军能有三千骑兵,那已经是不得了的兵马了。
转眼间,明军突骑撞开了清军阵型。
白马明将挥舞着长枪,杀入了阵中,所过之处,清兵皆被杀溃。
旭日干一眼便锁定了这员明将,见其竟如此勇猛,他顿时战意大起,拍马前去攻杀。
明军骑兵贯穿了清军军阵,可是顽强的清军却是重新聚合,又结成了密集的阵型,准备再战。
焦琏见敌军竟然野战逢骑兵冲击而不溃散,知道这部清军必是精锐。
忽然,斜里传来一声兴奋不已的怒吼。
参领旭日干挥刀杀到,焦琏舞枪迎战,两人刀枪碰撞,声声震颤。
明军的骑兵开始重新集结,组织阵型,准备再次冲锋。
他们是踏羽营的骁骑,见一回合竟然没有冲垮敌军,皆血气上涌。
焦琏这时被旭日刚缠住,一时不得脱身。
旭日刚的刀法称不上精妙,但却是刀刀取人要害,是战场上搏命的刀法。
焦琏一交手,就知道对方不简单。
旭日刚也惊叹于当面明将的厉害,小心应对,不敢大意。
两人走马了战的是昏天暗地,火花四溅,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战场,来到了玉溪水畔。
这时,明军寨门又开,当中飞出三骑,呼啸向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贵、刘起蛟、赵兴三人。
只见三人各率亲兵三百,杀奔尚在坚守的清军阵中。
寨墙之上,钱肃范热血激荡,亲自摇旗呐喊,为白贵等人助威。
白贵拍马长驱虏阵,犹如烈火卷起雄风。
未接敌兵,五石弓矢如流星。
马踏敌阵,三尖刃锋如搂草。
恍若是玉面麒麟,在这川野之上,一骑当千!
虏将望之生畏,清兵见者胆寒。
复又刘起蛟,开山斧劈人若柴,马到之处,肚肠满地,荤腥难视。
再观赵兴,一柄宝剑若灵蛇吐信,摄敌无数性命。
身形飘逸,游刃有余,往复敌阵几合,虏将毙命数员。
一时间,清兵主将鏖战正酣,佐将又纷纷倒毙,坚守阵型的清兵仓皇失措,进退失据。
白贵抓住机会,一箭射断敌纛,清军大溃。
寨墙之上,守军见己方三位将军竟以寡敌众,大破敌军,顿时士气高涨,呼喝直入云霄。
钱肃范激动的连声叫好,这是他头一回见白贵等人作战。
他扭头,激奋不已地对着弟弟钱肃典说道:“今日又见汉将之雄风!”
“大明长城复生矣!”
正在专心鏖战焦琏的旭日刚听见明军高呼,再看所部兵马已然崩溃,心中大惊。
惊鸿一瞥之时,他看见了三骑明将如屠土鸡瓦狗般追杀己方兵卒。
旭日刚没想到这寨墙之内,明军竟强悍如此。
本以为眼前明将已经堪称勇猛,却不想那三人亦不逊色。
这一番试探,也算是探出了虚实。
旭日刚见那三员骁将正向自己杀来,心中发虚,立时暴起,杀退焦琏后,拍马撤离战场。
白贵率先赶到,正欲张弓射杀,却是被焦琏拦了下来。
“且慢,放他离去。”
白贵放下了弓箭,看着那清将狼狈的身影,神情冷凝。
焦琏需要让旭日刚回去,将他看见的都说与清军主将顾纳岱。
“大哥方才没有使出全力。”
“留他性命,此人非领兵之才,不过一插标卖首的莽夫尔,不足为惧。”
“明白了。”
白贵这才一笑,这样的废物放回去比杀了他作用更大。
焦琏调转马头,率部回转。
鸟无声兮山寄寄,水长流兮风淅淅。
日光寒兮草短,血未干兮收刀。
再看方才清兵阵处,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