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如果敢进攻重兵云集的江西,那一定是做足了准备,兵力一定不会少。
古尔岱心中估算,明军至少得有江西兵马的一半数量,才能攻入江西的机会。
事实上,他猜的不错,明军准备了近二十五万兵马,差不多是江西清军的一半。
“庆格尔泰,江西乃明军必争之地,这一回,有的受了。”
“也不知道进攻玉山县的会是哪路明军,若是再碰上方国安那样的对手......”
“唉,五万大军,前路堪忧啊。”
古尔岱已经彻底对顾纳岱失望,担忧起玉山县来。
明军将领他打听过,方国安似乎并不是杭州朝廷里最优秀的将军,但他依然敢孤军长途奔袭龙游县。
无论是运气,还是胆魄,这位大明的总兵都不是简单之辈。
若是再遇到比方国安强的,顾纳岱又当如何应对?
“庆格尔泰,无论胜败,一定要保重自己,活下去。”
“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等江西的军令一到,我就要被斩首。”
“不要忘了我们打的赌。”
古尔岱面色郑重的向庆格尔泰交待道。
庆格尔泰双拳紧握,抿嘴咬牙,一脸的不平之色。
这时,门外的两名巴牙喇兵捶打着门扇,催促庆格尔泰时间差不多了。
庆格尔泰起身,咬咬牙,狠心扭头离去。
古尔岱的眼神,随着庆格尔泰的离去,也渐渐变得无神。
“庆格尔泰,这酒真香,什么时候再给我们搞一点?”
两名巴牙喇兵锁上了厢房的门,对着走出来的庆格尔泰说道。
庆格尔泰瞧见两人奉承的模样,强笑道:“等我回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等我们缴获了战利品,一定分与你!”
两人十分兴奋,庆格尔泰没有说话,干笑几下,便转身离开了马厩。
在返回粮场的路上,好巧不巧,庆格尔泰碰上了赶往城外的参领旭日刚。
两人迎头对上,旭日刚打马从庆格尔泰身边走过,十分蔑视的瞪了庆格尔泰一眼。
“哟,庆格尔泰,在城中瞎转悠什么呢?”
“回参领,奴才往马厩查点草料。”
“哦~那倒是要好好查查,这愚笨胆小的战马,可不能让它浪费粮草,你说是吧!”
旭日刚一脸戏谑道,连他的战马都得意的嘶鸣了两声。
庆格尔泰满面傻笑着点头,答道:“马厩里的战马,我都看过了,都是好马,都得吃饱。”
“哈哈哈,那你可得仔细看,上了战场,害了别人可就罪过大了。”
“请参领放心,奴才们把战马照顾的很好,这些傻奴才,把有的战马喂得太饱,搞得它们总是横鼻子竖眼,拿嘴出气。”
旭日刚原本还嘲笑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没想到这个愚钝的奴才,竟然敢拿话揶揄他。
他上下看了看庆格尔泰,见对方脸色阴沉,似乎是心情不好,怪不得今天竟然胆子这么大。
“庆格尔泰,回头我向统领请命,将你调来我的帐下,你觉得如何?”
“自然可以。”
“呀?你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倒是硬气了。”
庆格尔泰冷眼一瞪,没有回话。
旭日刚还有军务在身,便也没有再说话,策马离开。
望着旭日刚离去的背影,庆格尔泰觉得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部下。
旭日刚是顾纳岱麾下,最勇猛的参领,但也和顾纳岱一样,心中十分自大。
玉山县的街道之中,清军为了增补城墙,甚至直接强拆民宅,利用拆下来的材料以图省事。
现在的街坊之中,全是不能动的老弱妇孺,看上去混乱不堪。
庆格尔泰是蒙八旗的出身,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想到了曾经被大清铁骑征服的部落。
回到了粮场之中,庆格尔泰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发起呆来。
此时,城北玉溪西岸,统领顾纳岱正钻进一个堡垒之中,捻弓搭箭,检验堡垒是否合用。
嗖的一声,箭如流星,远处,一个正在搬运石块的老人一声不吭的倒在了田地之中。
随行的诸将见状,皆连声大赞,夸顾纳岱箭法出神。
顾纳岱大笑两声,收弓,退出了堡垒。
“不错,射界良好,各处当依此堡为例,皆效仿之。”
“无论大小高低,我只要数量!”
“我要让明人寸步难行,根本无法靠近玉山县。”
望着无数堡群即将成型,顾纳岱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他已然将这里作为预设的战场,要把这里变成明军的坟墓。
想要进攻玉山县,要么轻兵翻山越岭,要么就只有河谷平原这一条通路。
明军想要从正面进攻,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光这些堡群,就令人望而生畏。
顾纳岱麾下的骑兵上次在湖头镇损失惨重,如今麾下的骑兵不过五千之数。
他并不打算在这片平原之上,发挥己方骑兵的优势,反而采取了这样稳扎稳打的战术,也不知道是上次被偷袭怕了,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十一月的山岭,落叶如被,铺满了山南山北。
玉溪水也开始变得寒凉起来。
顾纳岱本欲往别处再巡视一番,可这时,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有从九江来的八百里加急军令。
一听是九江来的,顾纳岱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信使到来,呈上了一封军令。
果不其然,是九江总督府发来的,是关于龙游战败的处置。
顾纳岱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处置结果竟然是无罪!
反复看了几遍,顾纳岱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又核验了一番信使的信物,这才相信眼见为实。
“竟然是无罪吗?”
顾纳岱有些难以置信,军令之上,还有总督洪承畴的官印和私印,看来,这是总督亲自判下的结果。
拿着军令愣了半天,顾纳岱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这时,信使又转达了洪承畴几句勉励诸将的话,便交差离去。
顾纳岱想了想,将军令哗啦啦撕扯成了一地碎屑。
周围的将领皆面面相觑,这可是总督的军令,说撕就撕,总归是不太好的。
“来人!”
“在!”
“总督有令,速将龙游战败的罪魁祸首,督粮守备佐领古尔岱,军前斩首,以正法纪!”
“得令!”
顾纳岱眯着眼睛,看向了远处静静流淌的玉溪水。
亲卫巴牙喇领了军令,带着几名兵勇迅速向着县城前去执行。
顾纳岱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内心十分平静。
古尔岱,对不起了,我需要你的头颅。
主人怎么会犯错呢?错的,永远只有奴才!
周围的将领不知道洪承畴的军令上到底写了什么。
听顾纳岱要将古尔岱斩首示众,纷纷义愤填膺的吵嚷起来。
在他们看来,龙游县的失败,就是古尔岱的错。
如果不是他,他们现在早已经在衢州府建功立业,说不定与苏克萨哈能一同攻进杭州府。
是古尔岱的失败,葬送了他们难得的机会。
现在,明军大军压境,他们只能退守玉山县,实在是憋屈。
斩首古尔岱,令诸将心中自退军以来积藏的怨气与火气,都得到了释放。
顾纳岱的耳朵轻轻动了动,重挽雕弓,射向了近处一个挑水的包衣奴才。
可是这一箭,却是没有射中,箭支偏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没入了草石之中。
那挑水的奴才吓了一跳,甚至都不敢抬头,闭着眼睛咬着牙,加快了脚步,口中默念着菩萨保佑。
围观的诸将本来想拍马屁,可没想到这一箭竟然歪了。
众人目光讶异的看向了顾纳岱,他的箭术,百发百中,从无脱靶。
方才,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