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看看兽潮到底是什么样的。”
克莱尔回过头来看着吴见一字一句地说道,吴见看着克莱尔的那双眼睛,却感到一丝无言的压迫感,但疑惑和那非要刨根问底的求知欲还是让他接着问: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克莱尔不知道,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兽潮到底是什么,不过几只野兽在一起跑着,不过是几只野兽在一起袭击自己的同胞,却能让她失去自己的父母整整二十五年。
还是在小时候,自己那父母和长老还是同一辈分的同胞,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和自己永远见不到的呢?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对父母的回忆只有那三句话和那温暖却无实际的感觉的呢?明明口口声声说的一定会回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回来,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背弃自己的承诺的呢?
克莱尔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也不记得他们说话的声音,只记得小时候那场兽潮之后,部族的新任长老一个人一家家地看望和自己一样的孩子,那些人里面有自己,有阿祖尔,还有很多其它人,但是她不记得那些其它孩子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个晚上,浑身失血的塔里斯长老尚且年轻,一家家独自掀开那些只有孩子的营帐然后走进去,走出来,便是一片哭声,她那时一个人悄悄掀开营帐的门偷偷地看,其它孩子的骂声和哭声是那么大,那么可怕。
她那时心里便有了预感,但只会在心里祈祷长老不要掀开自己家的门,但是该来了总该来的。
那浑身血淋淋的长老满脸疲态,掀开门然后看着克莱尔却连话都开不出口,塔里斯明白自己的责任,但就算这种事情做多少次他还是不想对这些孩子说出事实。
但克莱尔先问出口:
“我的爸妈他们伤得严不严重,什么时候回来?”
塔里斯那蓄积的勇气便在这句话下彻底溃散了,他在面对那只兽潮之主时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便仓皇而逃,只留下克莱尔一个人怔怔地待在原地却连眼泪都没有留下,只是望着自己家的营帐门,期待着还有人能掀开,然后对自己说:
“克莱尔,在家乖不乖,听不听话啊?”
然后直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趴在地上但却没有人把她抱回家里的床上,她才彻底地明白,自己的父母回不来了。
那又怎么样呢?
她还是哭不出来。
长老每个月都会为所有失去父母的孩子送去食物,为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去绿洲弄回更多的水,没有的孩子们各自抱着团,吃饭的时候都在一起吃,然后一起聊着自己未来要杀多少野兽给父母报仇,然后笑着在晚上分别,又笑着在白天重新聚在一起,只有克莱尔她每天都是一副平淡的脸色,但吃饭的时候却又总盯着那些父母回来的孩子的帐篷看,听那些孩子父母的声音,看着他们的营帐的那副温暖的样子,一直看着。
“喂,你别老盯着别人家看啊,别人都害怕地告诉长老了。”阿祖尔在那天晚上对克莱尔喊道,小时候的他还算蛮可爱的,但他却完全无法理解克莱尔的想法。
“天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就像阿祖尔无法理解克莱尔一样,克莱尔也无法理解阿祖尔,但她并不想和他吵,只是回了一句便往自家营帐走,
“笨蛋。”
阿祖尔一边跟着一边听了却满不在乎地接着回道:
“笨蛋怎么了?我是笨蛋我也开心啊。”毕竟他被叫笨蛋叫的次数也很多。
而克莱尔仿佛触电似地站在原地,然后缓缓地问道:
“你说当一个笨蛋就能开心了吗?”
“当然啊,我天天被骂笨蛋我还是很开心啊。”阿祖尔有些困惑,但小孩子却依旧无所谓地回道。
于是从那天起,部族除了笨蛋阿祖尔,又多了一个笨蛋克莱尔,克莱尔甚至早上遇到的事情晚上就不记得了,但是不同于以往的是,她不管什么时候笑的都很开心。
本来长老还很担心这两个笨蛋去到外面会不会直接死掉,直到那天孩子们都长到可以去狩猎的年纪了,那去到部族外的克莱尔又回到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但却只有一瞬,便又笑得跟部族一个样了。
那天回来,部族的猎人都说克莱尔和阿祖尔这两个笨蛋是最优秀的猎手。
但克莱尔还是那副笨笨的样子,什么都不记得的状态,只有了离开部族的克莱尔才知道,她只是在部族里什么都不记得而已,那个都是同胞的地方,那个就算自己让别人害怕了都不肯去直接呵斥自己的地方,那个足以让自己心安的地方。
而现在,她真的能和部族里一样忘记吗?那夺走她父母的兽潮啊就在她所在的这辆车的后面,自己真的能忘记那些天的嫉妒和孤独吗?
她的眼里慢慢噙满泪水,然后继续对吴见说道:
“放开我。”
吴见无法理解。
阿祖尔和月季也只是呆呆看着。
德莫连圆场都找不到借口。
于是吴见松开了手,克莱尔便快速地冲向了车的最后,吴见跟着,当克莱尔推开车门的时候,那奔涌的兽群脚步声和嘶吼声便充斥了吴见的耳朵,他能呼吸到黄沙上炙热的空气,能看见那几乎占满视野的那些野兽在远处嘶吼着狂奔,而克莱尔只是看着这一幕。
她擦掉眼里的泪水,长呼了口气,便直接从车上一跃而下,踏着黄沙便冲向兽潮,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杀光这些野兽,但只是想,只想好好地向这群畜生报偿自己这二十五年来的苦痛与寂寞。
吴见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喂,不是吧,为什么会这么疯狂啊。
他现在连想法都懒得有,这么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到底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