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鞭后,江景身上的麻布渗出血色,但江景只是狰狞着面孔咬牙切齿,没有说如何如何。
毕竟明天、后天、以后他还会受这样的伤,那是不是因为受了伤就可以免去惩罚呢?
不是的,既然这是与师父的约定,那不管受伤不受伤,这都不是免去被打的理由。
江老也知道,今天免一次,明天免一次,长期以往下去就会导致你打了他,他会觉得委屈,为什么昨天都免了,今天就不能免呢。
所以这种事一步都不能逾越。
江老收了鞭子背着手向外走去,江景急忙开口道:“师父师父,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江老回过头来,心知肚明道:“你觉得你今天还学得了吗?”
“学不了也得学,师傅说了今晚教我,那过了今晚我怎么还好意思在开口呢。”江景勉强微笑着回应道。
看着那微笑还不如不笑的扭曲样子,江老摇摇头心里颇有些开心道:“还挺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倘若江景不去提这件事,江老自然而然也会当作忘记了,如果过了今晚再被提起,那自然是得到他的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
那既然江景提起了,江老肯定也不会推脱,于是悄然收了鞭子,慢步走到房间空处中心。
江老摆出架势淡淡道:“我只教一次,没学会也不用来找我。”
“嗯嗯。”江景点点头,一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随后咧牙眯眼,但并没有发出声响。
江老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开始了降龙十二指的完整动作。
整个过程中江老心无杂念,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用仙风道骨一词来形容他的气姿也不为过。
上弦月在空中高高挂起,房外寂静无声,万物俱静,唯有一师一徒在一房内传师授道。
江景歪着头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看着师傅的每一个动作,想要把它们切切实实地记住。
自己用功法和教功法是有区别的,因此江老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却又不慢。
因为月色依旧照耀,师父的最后一个动作却已经做完。
江老收了气息,咳嗽了两声便离去,没有去指指点点,也没有问感受如何。
因为他觉得这套动作顶多让江景看着舒服,感觉玄妙,实际上啥也学不会。
不是他藏着掖着,也不是这套降龙十二指需要手把手的教,而是这降龙十二指压根不可能看一次便学会。
事实上也和江老说道差不了多少,江景看一遍肯定学不会,但江老殊不知,江景那时聚精会神,把江老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在了脑里,记在了心境里。
看一遍是学不会,但是照葫芦画瓢谁都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一日,会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江景按照固定的行程一天又一天,砍柴、切叶、砺水,还有做饭挨鞭。
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也认熟了,每天上下山都会有不少人打招呼,有时间的话自己还会去找叶姐姐和玩具坊里的马婆婆聊聊天,至于宋财吗……能避着自然还是避着好些。
而对于当初在桥旁看见的那位老叟却是再也没有看见了,江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最想和他聊聊天。
这一天江景刚刚拿起斧头要去砍柴,师父就叫住了他。
“怎么,砍了整整一面墙的柴还要去砍,你是不是打算把这山上的林子都砍光啊?”江老敲着木柴说道。
江景羞着低下头,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师父,那……不砍柴的话,我应该去做什么?”
江老捋了捋胡子,想了一番后答道:“你想想咱师徒俩吃了好几个月素菜了吧,我都觉得自己快成一个僧佛了,所以在做这件事情的前提上呢,你有事没事去打打猎,让我这个当师父的老人家也开开荤行不行?”
“可是……这山上哪里有动物啊?”江景挠挠头,愁眉苦脸地心里道。
江老瞥向一边,有意无意地不去看他那张苦瓜脸,自顾自地说道:“以后上午的时间你就去帮着村里人做些农活,没活干的话就去搬林子里的石头,把那些山洞都填满。”
看着江景点点头,江老继说道:“光这么做还不行,跟我来,送你一个好东西。”
江景点点头,随着师父来到了他的房间,与他的房间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书桌和三个奇奇怪怪的架子而已。
这三个奇奇怪怪的架子形如人样,由木所作,每一个架子都挂着一件铁衣,那铁衣覆盖全身,一件比一件厚实。
“看见了。”江老端起书桌上的茶杯,微微品了一口,“你现在每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穿这铁衣,这三件铁衣一件一比一件重,所以说,等你觉得不重了就立马换下一套。”
江老并不担心江景会不会偷懒不换,因为作为一个墨境的他是可以看出他穿着铁衣轻松不轻松的。
江景走去架子面前,抬手摸着铁衣,感觉很奇怪,因为这铁衣是柔软的,并非像铁那般坚硬。
于是江景回头看向师父,神情诧异道:“师父,这铁是软的诶!”
江老只是微微一笑,不去道破其中玄机,的确,这并非寻常人家见的铁,这是他从王老头那要来的琉璃铁,换做他那时还没有这样的待遇呢,为了这个徒弟真是废了好一番心思。
江景笑意盎然地将第一件铁衣的衣服部分缓缓举起,随后笑意盎然就变成了愁眉不展。
他才刚刚举起就感受到了第一次搬柴时的感受,真不晓得全部穿在身上会不会直接摊在地上。
但是再难他也过来了,今天这个铁衣注定不能将他压倒。
这念头在江景脑海里愤然出现,直到江景慢慢吞吞把整套铁衣穿完锁死,只是刚刚抬起第一脚的时候整个人倒下的那一刻,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看着躺在地上摆烂的江景,江老没有去管,只是离去时不忘说道:“别忘了今天上午还有事要做。”
地上的江景有气无力地怏怏回应道:“好嘞。”
耗费了许久时间,江景终于稳稳地站立在地,并且顽强地迈出每一步。
今天去帮忙可能性不大了,真要去了,待会估计就回不来了,所以江景选择去填山洞,毕竟师父也没说清楚搬石头到底是搬多大的石头,他只是说填满山洞罢了。
既然如此的话,搬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也是搬,不是吗?
走的路上江景回想这几个月内的变化,是越想越开心,就连迈出的步伐都稍快了一些。
对于在枫山上练剑这事,不能说好,因为自己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劈开一片枫叶,但也不能说不好,因为自己已经可以劈中每一片枫叶了。
当然是枫叶落得不多的时候,一旦落得多了,一旁的老人就只会看见一个在枫叶群里跳舞的江景。
在说瀑布修身这件事,虽然还不能彻底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方,但再也不至于被瀑布冲去分截处了。
因此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师父原来每天晚上都在手下留情,自打受伤受得少了,师父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了。
第二件事情便是那瀑布原来是真的可以砸死人的,刚开始修身不久的时候就有一次差点被砸死,听师父说是因为那次涨大水了。
不过现在天气也愈发冷干,现在下水就不如当初那般下水快活了,还真没想过冬天要是来了那该如何,冷死倒不至于,但那会冷得要死。
边回顾过去经历边干活的江景忽然断了思绪停下手中活,只是痴痴抬头望着天空。
也不知道赵师兄如何了。
“你别说,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走在泥土路上的白衣少年手持扇子,背着竹筐自顾自地说道。
他时而看看风景时而看看四周,在走了好一段时间后终于发现了人,于是他匆匆忙忙地跑上前去。
“你好,请问沈老头,沈正阳的家在哪?”
正打算去农田干活的汉子回过头看向少年,微笑道:“你是外面来的人吧,找老沈有什么事吗?”
少年立马作辑道:“我是沈正阳的孙子,沈辰,伯伯见笑了,这次回来是看望沈爷爷来的。”
汉子一下愣住了,倒不是沈正阳没有子嗣,而他已经独自呆在这里好几年,现在已经去世了。
汉子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事实,沉重道:“你的沈爷爷他……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