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辎重人马还是多了点,虽然押粮的军兵也就十个、民壮也不过近百,但自己带来的兄弟才三十几号,这个力量还是相当的悬殊。然而,这已经是近三天内,从东往西四拨吐蕃辎重队中最弱的一支,之前的三拨,护卫的骑卒不是二三十便是四五十。
那骡马或独轮车上码着的麻袋,不用怎么猜就知道,不是钱粮就是兵器,眼下一个月没寻到活干的张靖,最缺的就是这些物什。
十七年前,吐蕃人集中兵力猛攻北庭都护府,庭州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最终大都护杨袭古率两千余残兵败走回鹘,不想被其视为盟友的回鹘大相颉干迦斯所害,混战之中,杨袭古之弟、瀚海军兵马副使杨鼎臣率千余残军突围,流落碎叶等地,并不断吸纳民众,意图归复北庭。
四年前,在北碎叶草原的杨鼎臣所部不幸遭遇葛逻禄叶护颉利发的大军,激战一番,杨鼎臣当场战殁,所部唐军大部陷入此战,唯有组建的新军因远离战场,新军校尉李芗泉(字锦棠与侥幸逃离战场的戍主张靖纠集残兵两三百众,沿西南的山脉逃亡,但被随后赶到的葛逻禄追兵冲散,李芗泉率新军逃往凌山方向,张靖则率领残兵辗转南下,意图投奔安西龟兹。
他曾在三年前一度偷袭成功陷于吐蕃的姑墨州阿悉言城,但城中的龟兹人私下里联络吐蕃人,打开城门引敌入内,唐军势单力薄,城池一夜之间陷落,眼见事态无法挽回,不甘失败又不愿降蕃的张靖带着身边的士卒杀出一条血路,侥幸逃得性命。
那时,郭大都护在安西已只剩以伊罗卢城为中心的几个城池,张靖计划带着残兵投靠伊罗卢城,便一路收罗些溃兵与心向大唐的民壮,顶峰时期所辖军马也有三四百,更攻取过一处堡砦。甚至他一度雄心壮志想要再次收复阿悉言城,但事态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相像。
除龟兹外,安西到处是吐蕃、葛逻禄的人马,哨骑四出,张靖为避敌锋,竟然离伊罗卢城越来越远。两年之后,为数不多的大唐城池也先后陷落,更后来,便只有龟兹一城,张靖也逐渐明白,安西唐军,迟早消亡,但他誓死不愿投降吐蕃,也从那时起,感到前途渺茫的部下,开始人心不稳,于是,张靖遣散了所辖人马,尤其是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军,他将其安顿在偏僻之地,然后带着几十名愿意跟随的亲信,四处逃亡。
这一年多来,张靖这伙人失去了生计来源,于是,他们只有到处打劫吐蕃、葛逻禄等人的落单小队人马或斥候,然后将劫来的兵器、金银细软变卖以换取米粮,然后销声匿迹,过一阵子,又在另外一个地方冒出,俨然就是一股流窜的马贼。
但是,这种东抢一回西劫一票、风餐露宿的强盗日子做久了,张靖有些生厌。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他的心愿,但张靖与身边这帮生死兄弟,又皆不愿身事吐蕃,唉,这种日子,何日才是个尽头?
“戍主,干不干?”卢功义悄悄靠近,在他耳边提醒。
张靖心里再清楚不过,其实这是卢功义在提醒自己该出手了,不得不说,凭着这两年做的无本买卖,他们各人都聚了些财帛,那卢功义更多次嚷嚷,赚够千两银子后,他就金盆洗手,娶个大脚女人寻个无人的地方隐居去。
其实,这何尝不是张靖这帮人共同的想法呢?
“那几个蕃奴贼倒也无妨,只是那些民夫杂役若一边帮衬,便有些棘手,这事还需盘算一番!”张靖还是下不了决心。
卢功义大大咧咧的一笑:“戍主,我等的命,早就不计较了。”
听到这话,张靖也释然了,是啊,这个世道,还有甚么好留恋的。他缓缓抽出佩剑,然后看向众兄弟:“先放一阵箭,射翻几个,特别那两个弓手与十夫长,若那十夫长未死,交予本戍主,尔等二个对付一个蕃子,刚刚够,替我大声鼓噪,将那些个民夫驱散便是,少些杀孽。”
众人皆点头称是,张靖神色一凛:“射!”
吃饱喝足的十夫长正惬意翻了个身,想起阿悉言城的“翠红楼”那大食女子,听说姿色出众,不几日就成了头牌,虽然自己吃不到,看看也是可以的啊,咦,对面那林中怎么有树木晃动。
莫是野兽出没,或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