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了抬眼皮,“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在朕的三品大员府里摆排场,奢靡享受,年纪再大一点,岂不是把朕的一品大员都当家奴使了”
说着,皇上凌厉的目光压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心头一颤。
皇帝这话明着是说杜芷桃,实际上骂的是她啊。
是她下令将杜芷桃安排在了将军府,然后又安排了锦祥在杜芷桃身边。
这锦祥过去,看着是伺候杜芷桃,实际上说穿了就是监督将军府有没有好好照顾她侄女。
若是没有,必定是要问罪的。
这不是把三品大员当家奴使唤是什么
“可,可是。”
太后也有点慌了。
皇上不是她亲生的,只是在她名下将养了两年多。
那时皇上已经十五了,两年其实也没多少感情。
再者,皇上的性格本就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太后深呼吸。
不管多么艰难,那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太后哀求道“陛下,芷桃只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这次犯错,也是身边的人提点不够,要怪也只能怪伺候她的人挑拨。哀家求求你了,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还有崇阳王,他虽然犯的有错”
“太后。”
皇上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如寒冰利刃直插太后,“先1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周朝自父皇那时起分崩离析,四处战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因为百废待兴,父皇特施仁政,休养生息,以宽厚待百官后宫,直至朕登基。这时日久了,百官昏庸,后宫规矩也忘了”
太后紧抿嘴唇。
皇上的龙椅是在至高位。
他站在上面,就更为高大。
高大的阴影投下来,压迫感十足。
太后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帝皇威仪,不容置喙。
见太后不说话了,皇上让她退下。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皇上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路喜,刚才太后说身边的人挑拨,去看看杜芷桃身边的人是谁,发配了吧。”
“是,皇上。”
太后双腿一颤,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这余威是给她看的。
杀鸡儆猴。
午膳,林诺刚刚用完,拿出肉干在吃,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林诺赶紧将肉干藏了起来,把碧玺叫了进来问话,“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瞧你们高兴的。”
“那奴婢说了,夫人你可不许骂奴婢。”
“行行行,不骂你。”
碧玺贼兮兮的笑着,“今儿个午膳,御膳房把杜县主的膳食送过来了。因为听说是御膳,咱们啊没见过,都很好奇就托玉姚去探探是什么好吃的。”
“是什么”
碧玺捂着嘴笑,“一碗清粥,听玉姚说,连粥都算不上,就一碗白水,里面三粒米,送御膳的人是和传旨太监一起来的,传旨太监说皇上吩咐了,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
哼,让她浪费粮食。
那么好的饭菜,每样就吃几口。
现在好了,饿着了吧。
该。
林诺摸了摸下巴,这皇上挺损的啊。
厉害厉害。
点赞,疯狂给皇上点赞。
晚上,碧玺去杜芷桃院子里探听消息后又回来了,“夫人,你猜杜县主今天的晚膳是什么”
林诺笑看着碧玺,“看你那高兴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片青菜叶子。”
碧玺兴奋的说道“还有特别大的一碗玉米糊,听说啊,那糊糊里的玉米粒是干玉米磨的,特别粗,根本煮不软,一口下去,剌嗓子。”
哇哦。
皇上真损人啊。
她甚至都开始期待明天御膳会送来些什么了。
夜晚。
杜芷桃肚子疼。
那玉米粒是真没煮软,而且特别大一碗,顶平日里她两顿的量,但皇上又下了圣旨一口不能剩,她是强逼着自己吞下去了。
胃被撑大了,那坚硬的玉米粒又在胃里扎来扎去,特别难受。
她躺在床上痛苦的sheny着。
费海源急坏了,“芷桃,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开点助消化的药”
这皇上怎么能这么做呢
芷桃以前是郡主,不就多吃了点东西吗
杜芷桃艰难的摇头,死死的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我还是给你去找个大夫吧。”
费海源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他前脚走,费尚徳后脚就进了门。
杜芷桃一见到费尚徳,再也绷不住了,悠悠的哭了起来。
费尚徳心疼的在床边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帮她擦拭额上的汗水,“再忍忍,等一会儿消化了就会好。”
“将军,我疼,好疼。”
她躺在床上,汗如雨下,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伸出手,费尚徳扶着她起来,杜芷桃身子疲软,自然而然的倒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费尚徳的肩膀上,她虚弱的喘息着,声音带着糯糯的哭腔,“将军,我不能去给父亲供奉长明灯了,明明你还答应了陪我,我却不能给父亲点长明灯了,不仅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了。”
费尚徳本想推开她,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却又心软了。
小姑娘小小年纪,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
下人怎么说她怎么做而已,却因为几道饭菜,无端遭受祸事,还连累了已经去世的家人不得安生。
她本来就是郡主啊。
按照宫规,份例如此,又有什么错呢
皇上分明是赈灾饷银筹措艰难,忧心烦恼,将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少女身上而已。
还有林诺。
一想到林诺,费尚徳心里多了几分怨怼,明明府里好好照看就好了,非要去外面庆余斋赊账。
如果林诺不搞东搞西的搞什么施粥赠药,将军府如今又怎么会过得如此拮据,连照看一个郡主都照顾不好
费尚徳甚至怀疑林诺是故意的。
但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杜芷桃嘤嘤的哭着,十分悲伤,时不时的好叫一声痛,她双手搭在费尚徳的脖子上,“将军,肚子好疼,真的好疼,你帮我揉揉好吗”
费尚徳犹豫了,“县主”
“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什么县主。”
杜芷桃抚摸着费尚徳的大脸,哀切的看着他,“将军,叫我芷桃,我是芷桃。”
“男女授受不清。”
“将军,我是芷桃,你只是帮我缓解疼痛,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又怕什么流言蜚语”
杜芷桃抓住费尚徳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将军,只要你心无旁骛,又怎么会被人误会呢”
那放在杜芷桃肚子上的大手十分的僵硬。
费尚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的缓慢的帮杜芷桃揉起了肚子。
杜芷桃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那只大手是那么的大,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腰身罩住。
纤细的布料十分滑腻,大手一动,也跟着动,带起肌肤一阵又一阵的轻颤。
费尚徳感觉自己着魔了。
明明知道现在的行为违背了男女大防。
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指尖那滑腻的触感。
费尚徳安慰自己,他没有。
他没有邪念。
他不过是把杜芷桃当作女儿。
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在帮助女儿缓解疼痛。
他不过是像一个大夫一样在给杜芷桃治病。
对。
只要两个人是清白的,又何必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呢
费尚徳心安理得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享受着,杜芷桃的头靠在费尚徳肩膀上,虚弱的一点点的说起过去在王府的事情,一点一滴,说到费尚徳救下。
这一路上,他对她悉心照顾,温柔至极。
他是她见过最高大最厉害的男人。
是将她从苦海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杜芷桃抬头,水润的眸子倒映出费尚徳的脸,“将军,从你救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了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少女的告白是那么大胆。
少女的爱是那么炙热。
少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着他。
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这样炙烈的爱。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眸,痴痴地望着彼此。
“县主,我把大夫叫来了。”
费尚徳猛然惊醒,推开杜芷桃,慌乱的站了起来。
费海源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因为着急,并没有注意到费尚徳,只推着徐郝仁给杜芷桃看病。
徐郝仁把脉后问道“杜县主,此刻还疼吗”
“前不久还很疼。”
说话间她含羞带怯的看向费尚徳,“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有一点点疼了。”
“只是消化不良,徐某给县主您开一付助消化的药服下很快就好了。”
“多谢大夫。”
“岂敢岂敢。”
徐郝仁勾着身子退下去开药。
林诺从996那听到消息,派了碧玺过去传话。
碧玺一听传话内容,特别高兴的就去了,“将军,小少爷,夫人让我给杜县主带句话。”
费尚徳点了点头,让碧玺说。
碧玺装作一脸忧伤的说道“夫人说,皇上的圣旨,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夫人担心,若是吃了药,这是不是 ”
话不用说全,点到即止。
屋子内除了碧玺,包括刚拿着药方进来的徐郝仁,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这这 ”
徐郝仁感觉自己手里的药方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费尚徳开口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也只能如此。”
“可是,父亲”费海源心疼极了,“县主她很难受。”
“是皇上的意思。”
费尚徳对徐郝仁说道“劳烦徐大夫了,我送徐大夫出门。”
“岂敢岂敢,徐某一介草民哪敢劳烦将军相送,徐某自己走就是。”
徐郝仁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自己个儿走了。
费尚徳其实也不是想送他,就是想逃走。
从这间小小的,有杜芷桃在的屋子逃走。
他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他对杜芷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需要克制,需要控制,需要斩断一些不该有的情丝。
费海源在床边坐下,“县主,还疼吗”
“不疼了。”
杜芷桃长长的睫毛垂下。
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
如今,她终于可以确认了。
将军他,真的喜欢她。
费海源从怀里掏出几颗藏着的话梅,“你偷偷吃,这里没人,皇上不会知道。”
“嗯。”
杜芷桃点头,将一颗话梅放到了嘴里。
她幸福的想着,海源和将军一样,也是个如此温柔的人。
等以后她加入这个家,海源也会成为她的孩子。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第二天,林诺乘坐马车出府去看地里的土豆,为了不让土豆的生长速度太吓人,别人把她当妖怪给捉了,她是费尽心思的控制土豆的生长速度。
不过现在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
林诺看着地里长势良好的土豆,甚是欣慰,带着碧玺巡视一番后,这才乘坐马车离开回去。
马车开到京城最繁华的路段,陈二冲了过来,拦住马车,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磕头,鲜血直流。
“夫人,将军夫人,您是大好人,您是大大的好人,小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陈二一边哭一边嚎“将军夫人,我娘病得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
陈二痛哭流涕,“将军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夫人,小人以前得罪过您,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我给您磕头,给您你要打要杀都可以,求您,求您救救我娘。”
林诺掀开车帘,“别磕了。”
陈二还是不停的磕头。
“你专门挑人多的地方拦下我的马车,在这里又哭又嚎,不就是想把我架得高高的,不得不救你母亲吗”
陈二愣了。
鲜血在他额头上流着,上面的伤口处还沾着碎石和灰尘。
完了。
他心底一片冰凉。
被看穿了。
被看穿,夫人就不会救他娘了。
他也知道这些贵人不会管他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所以也只能拼死一试。
他在赌,赌将军夫人的善良,赌因为这份善良,因为面子,将军夫人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他赌输了。
陈二眼泪夺眶而出。
这次没有演戏的成分了。
“夫人,我娘是真的要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陈二哑着嗓子说。
“你若真心求,就不要动歪脑经。你若不真心,别人也不会真心待你。”
林诺对赶马车的马夫说道“继续赶路。”
将军府的下人将陈二拖走,陈二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娘,我求你。”
他喊了半天,马车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二慌了,乱了,他口不择言骂道“你们这些有钱的,个个都不把我们穷人放眼里,你们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都在装,全部都在装骗子,骗子 ”
陈二呜呜的哭着。
围观的百姓摇摇头,走了。
想什么呢
贵族老爷夫人怎么可能在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这个陈二啊,异想天开,居然会以为人家官夫人会救他一个地痞流氓的娘。
马车走远了,将军府的下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陈二用黑乎乎的手臂擦干净眼泪,又去四处求人。
可是不说借钱本就难,他又是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逃难过来的,就说这年头大家都穷,谁能有钱借给他去买药
陈二绝望的回到破庙,一看,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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