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懂。”刘长林答道,“我在街上也活了五六十年了,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从一切都凭票购买到现在的放开市场,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看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不是我老人家摆老资格,就像高嘉一你刚才讲的,我在社会上吃的盐不比你们吃的米少,过的桥不比你们走的路少。但不管做什么事情,不都是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吗?”
“如果都按照你们这么做,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讲哪么等就哪么等,那还要别人做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天理在吗?还有别人的活路吗?”刘长林越说越气。
“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高嘉一对刘长林问道:“你是不是你们单位的一把手?不是的,就哪里凉快到哪里去。”
“你如果想早一点解决问题,就快点去找你们单位一把手,等你们一把手来了,再来和我说话。”
“你算什么人?你喊我去喊我们公司的一把手,我就去喊公司一把手?那我成了你的什么人了?”
“你这不是扯淡,又是扯什么?!你自己晓不得去找我们公司的一把手?要我去,哼,门都没有!”
刘长林气呼呼地走到一边去,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干脆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高嘉一也不理刘长林,只见他大手一挥,高家塘的二十多个人就都围拢了过来,或站在仓库门的前面,或站在仓库门的后面,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变成了一堵堵的人墙。
外面的人想进去,挤不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也钻不出来。仿佛那条门魔法似的,瞬间长成了一座山,挡住了门。
刘长林见状,再看看自己的几个人,个个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要体力没体力,哪里敢和高家塘那二十多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去分一个高和低,争一个强和弱?
他们只有无可奈地叹息几声,退到一边远远的,或站着,或坐着,或蹲着,吸烟的吸烟,叹息的叹息。
刘长林从来没有搞过搬运,不知道搬运中有什么套路,退到一边后,才想起来问缝衣社的其他几个搞过搬运的人。
他知道,缝衣社那几个还没有退休的职工,社里没有事做解散后,没有剪刀拿了,就拉起了送货的板车,拿起板车粗粗的圆木柄养家糊口。
他们应该晓得搬运中的各种套路。
“我问你们,高嘉一说的那个什么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几个人也搞过好几年的搬运了,有没有听说过,或者看到过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啊?”
“听说过,也看到过。”其中的一个人答道。
“听说凡是到水泥厂仓库拉水泥的,不管货车还是板车,不管拖拉机还是三轮车,只要是在水泥厂仓库里拖水泥的,都是由高家塘的人来搬水泥上车的。”
“不晓得这个套路的货主,如果喊了其他的人来搬货上车,就是搬上车了,货主最后还是要给高家塘的人一次上车搬运费的。”
“去年的时候,我就亲自看到,有一个老板来买水泥,结果出了两次上车费,拖水泥的车才被放走的。”
“货主如果不给他们搬运费呢?”刘长林问讲话的人。
“那你的车子就走不了。”讲话的人答道。
“他们二三十个人围到你的车子,你不数钱他们就不走开,你哪么奈何他们?”
“你找水泥厂的人,他们说,那是你们的事,他们不管。”
“你不管那么和他们讲好话,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出钱才有用。你把钱一数,他们马上就会走开。”
“不管哪个货主,你不熟识到水泥厂仓库拖水泥的这个板路三,只有出两份钱的份儿。”
“也算是交见识费吧。下次喊他们上车就没事了。”
“那货主不是冤里冤枉地要数两道钱?”刘长林问道。
“这个地方过去是他们村子的,有什么办法?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个世界上,还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会有人做。”
“为了钱,什么事没有人去做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着水泥厂,自然就是吃水泥了啊!”另一个人答道。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水泥厂那么大的一个国有企业,不都也是由他们来搬运的吗?”
“我看啊,斌哥建材公司,也逃不开水泥厂的这个板路三了。”又一个人感叹道。
“是啊。我们在街上拉板车拖货送货,也是这样的。整个街上分了成东南西北中五大块,也不是你想到哪里拉,就可以到哪里去拉的,也不是有人喊你拉,你就可以去拉的。”
“你属于东门的,就只能在东门那一坨拉,你属于北门的,就只能在北门那一坨去拉,你属于西门或者南门的,就只能在在西门或者南门去拉,不能到其他地方跨界去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