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坐着的老道,名为程世江,乃是邀霞宗第六十七代弟子,于门中排行第四,未踏入仙门前,本是凡俗屠犬杀豕之辈,偶有奇遇,才入得此门中。其自觉自身并非何等天资绝艳,不过仅是求道路上庸碌之辈,于是常年便行那游戏红尘之举,日积月累之下,倒是于邀霞宗之外,闯出了一番名头,更是交友广泛。
平素往来之辈皆恭称一声‘星动道人’。取的自然是大江横世,星影投射,江永亘,而星影动之意,彰显其与道长存。不过其自身平素里却是自称程老四,倒显得几分红尘打滚之意。
此时程世江仅着一素黄道袍,鹤发扎于头顶,看着普通,倒是胸口挂着一块黑白两色阴阳双鱼镜,显得颇为神妙。
这黑白两色阴阳双鱼镜,自是程世江行走天下的招牌。常年行走天下,更是好与人抢出头、打抱不平,若非这双鱼镜护持,程世江怕是多次已然遭逢不测了。
“禀告师尊,与紫月上人同行之一干妖类,文娟又如何处之?”
这有功无功之言,舒文娟倒是不将之放在心上,这许多年,自知师尊身无长物,已是不奢求能有何物能赐下了。
“远来皆是客,莫要冷遇了,虽妖、道有别,但那草木之精又未曾做下什子伤天害理之事,看在离涯上仙的面子上,自然是要招呼妥当的,莫要让其类讥讽我等不通礼数,”程世江摆了摆手。
多些人来参宴,无非多一两张桌子的事罢了,只是自己徒弟回禀的两件事倒是让程世江有些拿捏不定。
当即程世江又问道:“那名唤李修成之人,你是何看法?”
“回禀师尊,此人,若有法子,能将其寻到,怕是作用不小,”舒文娟胸有成竹,此事一路行来,已是揣摩许久,“若文娟未猜错,这李修成应当与紫月上人交情匪浅,只是另有仙缘,我等若堂而皇之与紫月上人交好,怕是要经历不少曲折,但同为人仙炼气之辈,交好那李修成自是水到渠成的。”
舒文娟心中本还有一猜测,不知当不当讲,此时却也顾不上那许多,恭敬拱手道:“想这天地仙宗,平素里收人入门墙,本是慎之又慎之事,且莫说是根骨、天资,即便是姻亲、血亲之类,怕也要翻个底朝天才好。若我邀霞宗收一人为弟子,其与此代紫月上人交好,定是要广邀天下同道观礼,更请紫月上人亲至,以此壮门派声威。”
“哦?如你这般说来”程世江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倒是自身未曾考虑之事,却让好徒儿给点醒了。
“然也,师尊,近日里,也未曾听闻有仙宗如此行事,莫非是那仙宗并不知道李修成与紫月上人交好之事,若我邀霞宗将其截胡了,莫不是得了一大助力?”
“诶”程世江听到后半句,却是眉头一皱,语气亦是重了几分,“莫要有如此想法,天下仙宗,皆属正道,拱卫乾坤,莫分彼此,其拜入何门何派,是其缘法,若我等人仙炼气士,皆如你这般心思,强取豪夺,枉称正道。”
听得师尊训斥,舒文娟心中略微有些惊慌,但瞬息后,便又心如止水。愿意无它,即便此策为师尊所不喜,自身却无任何私心,堂而皇之,又有何惊慌的。
舒文娟自知,自身所想之策,本就是有剑走偏锋之嫌,如此行事本就与师门规条相悖,遭此训斥,乃是正常。于是恭敬拱手再拜道:“是文娟过于急功了,如何处之,还请师尊示下。”
“文娟,你可知天下仙宗,为何门徒寥寥?这人族何其之多,为何连邀霞宗都不曾广开方便之门?”程世江并未直接回答,倒是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来。
闻言,舒文娟倒是愣住了,其平素里仅是督促门中师弟师妹,勤加修炼。这收纳门徒之事,并非其职,所谓不在其位,不思其事,便是如此了。
“文娟不知,还请师尊示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舒文娟自是不会掩盖分毫的。
“天下仙宗,立足根本谓之法,便如我邀霞宗之法门《餐霞录》,但这《餐霞录》仅为登天之基。平素我辈炼气士少不得与天争、与地斗、与人博。”
边说着,程世江却是低头看向胸前所悬的双鱼阴阳镜,目中隐有怀念之色,其重重叹了口气之后,才复又说道:“若有凡俗二人于道左相争,一人持械,一人赤手空拳,何论?”
“自是持械者赢面居多,”舒文娟若有所思的回道。
“即便是我等炼气士起了争端,非得拔刀相向、互决生死才得消弭,那时那刻,岂能单凭匹夫之勇,血肉之力?因此这天下仙宗,弟子几何,并不由其自择,更因门内法宝多寡。若无法宝相予,与功法相配,不过是凭空白耗心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