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
谢玉若是细作,早就把兰台的机密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早把兰台的主人吞骨扒皮了。
那人没有解释为什么谢玉一定是细作,因而他说,“是与不是,谢玉必死。”
小七道,“谢玉死,我也死。”
那人说,“你死,他也活不了。”
她一心想要走,一觉过去也没有觉得什么是好起来的,因而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一句,“我留下,你放了谢玉。”
而那人呢,那人势必要谢玉死,因而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一句,“你嫁我,我放了谢玉。”
他要的是心甘情愿的嫁娶,不是将本求利的交换。
而今一人不甘愿,另一人不肯交换,就那么对峙着,对峙了许久。
那人说,“魏宫嫁妆就来了,安心待嫁吧。”
小七叫道,“我不嫁!”
那人声音冷峭,“我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恍惚记得从前有人说过,有人便够了,要心干什么。
两个人又开始对峙了起来,都在生着气,没有一人说话。
东方既白,听见西林苑的鸡开始打起鸣来,那人总算退了一步,“小七,不气了,准备进宫吧。”
大周后分明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就要伐楚了,远瞩忙的脚不沾地,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真心疼。也不想扰他,只叫你们来说说话。”
“孤近来总被噩梦惊扰,你们猜孤梦见了谁?”
章德公主问,“母亲梦见了谁?”
大周后怅然叹道,“梦见了你姨母。”
章德公主的姨母便是小周后,小七只见过小周后一回,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那是一个艾发衰容,才做了半日的王后,与大周后有几分相似却又比大周后还要老上个五六岁的女人。
至今想起小周后来,仍旧周身陡得一凛,继而头皮发麻,麻透了四肢百骸。
她记得那狰狞可怖的笑,那写满血咒的白袍,记得那女人飞扑过来,往车门重重地一撞,记得那“砰”的一声巨响,把她与公子的王青盖车撞得剧烈地一晃,登时又被王青盖车弹出了数步远,记得那开花的脑门,也记得那四溅血浆。
没有惨叫,没有呻吟。
撞得狠绝,死得决绝。
大周后哀容满面,“她是多大的怨气呀,人都走了,还不肯放过我,一次次地来吓我,还要咒远瞩......”
说到此处扶额低泣起来,“还要咒我儿......”
是,小周后血祭有最凶狠恶毒的诅咒,她以命告祭天神,要叫公子破国亡宗,烟断火绝。
她捂着胸口看着十分不好,“我还梦见了你王叔。”
章德公主的王叔便是良原君,良原君啊,那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常年和善儒雅的人,一个极擅伪装的老狐狸,他的生平不过寥寥一笔,燕国史书早已对他盖棺定论。
——庄王十七年正旦,昶逼宫谋反,伏法受诛。
小七记得良原君有两个儿子,长子约莫四五岁,被公子摔到青石板上,摔得七窍流血。次子还是个不足一岁的婴孩,那婴孩被裴孝廉从火里抱出来时已经血迹斑斑,浑身发紫,但这婴孩很快就死在牧临渊的刃下,在除夕的爆竹声里发出一声微弱却又凄厉的惨叫。
她也记得良原君的暴喝,“许瞻!稚子无辜,你已杀了我两个孩子,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如今想来,不禁头皮发麻。
大周后还道,“我祭告祖宗,祖宗说我儿远瞩杀孽太重,因而子嗣单薄。”
孤想,这世上谁人手里没有人命,谁人的手上没有血?怎么就单单报应到我儿身上?孤原本不信,可这半年了偏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儿将要为君王啊!没有子嗣,燕国眼看也就几十年的光景了。
“孤先前想,你北羌的诅咒报应不到我身上,孤不信那些怪力乱神,可你们瞧瞧,这小半年就要过去了,远瞩迟迟没有动静......”
她说着话,捶着胸口哭道,“做母亲的这颗心啊!就像被人用刀子绞了剌了一样啊!孤恨不得全都替远瞩挨了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