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没完没了地针灸,饮药,熏艾。
她总把衣袍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愿意吃扎针的苦,因而从也不肯乖乖地躺下医治。
那人哄她,“是你父亲嘱托我,要我好好照看你的。”
小七不信,“我父亲早就不在了,又怎么嘱托你?”
那人温声道,“小七,听话。”
可针灸太疼,汤药太苦,熏艾太呛。
她并不想听话,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但看他总是咳嗽咯血,不忍使他生气,便也退了一步。
虽好不容易愿意针灸熏艾了,但也必让他离得远远的,不许他看见一分。
她有理有据,“你是哥哥,是外人,不能看。”
那人眸中的黯然一闪而过,但只要她肯,便也笑着点头,“好,不看。”
他说到做到,说不看,便真的不看。
有一回他自院中来,折了一枝红梅,抬手想要插上她的发髻。
她一歪头避开了,她说,“我不喜欢梅花。”
她如今只喜欢家里的山桃。
那人眉眼温润,依旧温言坚持,“再过几日,就没有梅花了。”
是呀,如今已是二月底,再过几日,梅花就谢完了。
燕国严寒,若是魏国,往往正月过完,梅花就不再开了。
小七不肯,“你是哥哥,是外人,不能碰我。”
那人恍然一怔,持着梅花的手便顿住了,良久才点点头,“好,不碰。”
他说话算话,说不碰,便果真不碰。
从前那人极忙,不是进宫便去大营,如今受了伤,因而大多时候都在兰台里了。
原本话便不多的人,如今话益发地少了。
他大多时候都待在茶室里,就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她。
他总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但小七不喜欢被人看着,便撵他出去,她说,“哥哥出去,我喜欢自己待着。”
她原本话也不多,记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待着,那时候没有人与她说话,唯一照顾她的哑婆子也不会说话。
她习以为常,觉得一个人比两个人好,也觉得不说话比说话要好。
那人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愿委屈她,便全都顺着她,她想做的事,便没有不应的,因而他说,“好,出去。”
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说了出去,便果真起身去了外头。
他受了伤,走得便慢。
他走得慢,她也不催。
待他出去了,才掩紧门在里屋待着,她烤火,看雪,吃肉脯。
槿娘若带了番薯来,她便吭哧吭哧地一个人在里屋烤。
她煮得了一手好鱼汤,亦烤得了一手好番薯。
幼时住在桃林,积雪埋住院落出不了门,她就偎在父亲身旁,与父亲一同烤番薯果腹。
这世上大抵没有什么比大雪天烤番薯更令人安逸的事了吧,四五个小番薯在炉子上烤得哔剥作响,烤得可真香甜呀,把那满屋子的草药味都压了过去。她剥了薯皮,咬了一大口,烫得她几乎要跳起脚来。
那人就在外室低低地咳嗽。
他也想要吃番薯吗?
饮过了苦涩的汤药,也许他也想要吃一口甜的。
小七轻轻推门,推开一条缝,将那烤熟的小番薯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