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针下去,那人凝眉咬牙,身形微晃。
她的手法并不娴熟,尤其眼前不是旁人,是曾审过她、罚过她、笞过她、囚过她的人。
她心肝乱颤,指尖发抖,她要比那人更早地生出冷汗来。
小七跪伏在地,“公子......求你......”
那人脸色煞白,却并不曾睁眸,分明似极了酷刑,薄唇开启时却轻描淡写,“刀线穿过皮肉,便算你杀过我了。”
小七眸中雾气翻涌,“公子要小七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何必吃这份罪......”
“小七,起来。”
他似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还有八针。”
小七怔然直起身来,那人握住她持银针的手,按至自己的胸膛。
他曾抱过她一回,因而小七记得他的胸膛是温热暖和的。
若是再追究下去,他曾数次将她欺在身下,也数次贴她极近,这数次里的每一次都是滚热灼人。
而今却是凉的。
小七指尖瑟瑟,意乱如麻。
一个活生生的人忍着极痛跪坐面前,咬牙忍受着她生疏粗劣的缝合,竟连一声闷哼都不曾逸出。
小七不是军医,她知道自己只会加倍他的痛苦。
但他生生地忍着。
不过是因了“刀线穿过皮肉,便算你杀过我了”。
杀过一次,便不能再杀,他定然是这个意思罢?
可他纠结于这个问题干什么。
她的想法于他并不重要,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他不值得为了她的想法受这份罪。
小七重新去端量许瞻,那青山远黛般的眉峰紧紧蹙着,额际青筋暴突,那惯是风姿俊秀的脸颊血色尽失,他极力咬牙隐忍,脸颊被咬得愈发棱角分明。
他的额际,脖颈,胸口,腰腹全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是个疯子。
他的手段总是极端到令人发指,遑说待她如此,他待自己亦是如此。
他总说心性太硬,不是什么好事。
那他呢?
他的心性是比磐石还要硬上十分。
这两针就好似扎在她的心头一般,她长睫翕动,对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杀念十分懊悔。
她想,许瞻罪不至死。
他说今岁春要烧魏国的山,但并没有。
他说今岁要取了黄河,也并没有。
至少自魏昭平三年冬至今,他没有再起征战。
她犯下那么多的罪,他却从未追究,甚至还愿意给她君子协定,给她机会回国。
小七心慌意乱,在此时的许瞻面前,竟把他所有的不好全都压在了心底。
他或许没有那么不好。
第三针下去,他身形一晃,齿关咬得咯噔一声响。
第四针下去,他的手猛地扣紧案几,额际豆大的汗珠“啪”地一下滚到了她的指间。
她的指间全都是他的血。
他必是疼极痛极。
小七抬眸看她,尽管那人已是极力克制,但仍是骨节龃龉,血肉颤抖。
真是烈火金刚,铁骨铮铮。
他这样的人呐!
小七再下不去手,她怔怔然将刀线搁置一旁,怔怔然跪伏在地,怔怔然说道,
“公子......小七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