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溪枫抽空将自己的担忧和慧修方丈说了。
慧修方丈不以为然,用特有的悲天悯人的眼神注视着林溪枫道:“溪枫,据彭父反映,彭典小施主向来性格温和,没有与他人发生什么矛盾或过节,也不会对他人造成危险。
而且,即使你的担忧属实,也没有什么。维摩诘经说,‘为众生趋走给使。’又云,‘负荷众生,永使解脱。’华严经也说:‘若无众生,一切菩萨终不能成无上正觉。’忘却众生之苦,对众生之苦置若罔闻,非佛门要旨也!
至于一个人是否可度,要看缘法,既然彭典小施主父子二人来到鄙寺,那就是和鄙寺有缘,度化之责,在所难免了。”
林溪枫望着慧修方丈坚毅柔和的眼神,心头一热,愈发感佩方丈道德高尚,修养深厚,那种佛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着实令林溪枫无法再说什么了。
林、陆二人在寺院又住了两天,也没有发现彭典有何特别异常的地方,加之暑假将要结束,两人只好拜别寺中诸人,下山去了。
临走前,林溪枫私下向尘空法师叮嘱,要其注意彭典的反常情况。
尘空法师连连点头,无奈地说道:“你说的对,我也已经看出彭典施主的异常,向师父反映过,奈何师父不肯听从,说是他父亲在修建寺庙时多有捐资,现在人家有心病,寺庙不肯收留教化,大千世界,他又该去哪里存身呢?既然师父如此说,我们也只好听从了,好在这几日这位彭典施主状态好得多,比较安静,没再有异常情形发生,我时刻提防注意也就是了。”
想到彭典父子在寺庙住上十天半月就将离去,又有尘空和尚提防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林溪枫也就放心了。
回首寺中岁月,深山古寺的幽深清寂,佛光梵音的洗礼熏陶,老少僧众的仁德友爱,都令林、陆二人眷恋不已,不知洗去两人多少尘心凡垢。若不是彭典父子的到来,真让他们不知今夕何夕,乐而忘年了。
因为多日来处得默契投机,慧修方丈留尘净、尘空守门,亲自带着缘明送两人下山。送到半山腰,林溪枫对慧修方丈道:“方丈,别再送了,再送我可真舍不得走了。”
慧修方丈眸子黑中泛黄,向外散发着睿者的炯炯光芒,这时透着些许笑意,开玩笑道:“那就回去拜我为师,随我做个出家人。”
林溪枫笑着指着陆竹喧道:“这要经过我小媳妇儿同意才行。”
陆竹喧脸红红的,无以为辩,只好啐了一口道:“你要出家,我才不管你呢!”
方丈开怀大笑,慈祥的面庞愈发焕发出灿烂的光泽,小沙弥缘明也忍俊不禁。又走了一会,陆竹喧也对慧修方丈道:“方丈回去吧,我们想您了,还过来看您。”
慧修方丈这才停下脚步,安排缘明小沙弥送下山去,又目送了三人一程,转身回寺。小沙弥缘明少年心性,再三和两人约定,要求两人下次到终南山来,一定要直接住到寺院中去。一送再送,直到送到山底河流上的独木桥处,缘明才返了回去。
因为陆竹喧开学在即,从寺院辞别出来后,没过几日,就又辞别陈宫嗣师父和苏惟微等人了,师父陈宫嗣一直送到山外和两人碰面的农家乐处,三人在那里吃过饭,才依依惜别。
临别时,陆竹喧想着在终南山的种种情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师父的音容笑貌,不知师父一个人如何照料自己,突然情绪激动,忍不住地流出了眼泪,双手捂面,泣不成声。
陈宫嗣轻轻拍抚陆竹喧的肩膀,微言安慰,见陆竹喧哭得伤心,也禁不住嘴角抽动,真情流露,一行清泪流了出来。
林溪枫怕老人情绪激动影响身体,忙笑道:“师父十月份就出山了,想师父了,周末就到陈家沟去找,多方便呀!”
陈宫嗣擦去泪水,很快控制住情绪,拿着一方手帕给陆竹喧拭泪,温言劝说:“对呀,想我了就到陈家沟去。明年暑假,你们有时间到终南山来,还住我这儿,钥匙你们都拿着呢,有什么好哭的?”慢慢地,陆竹喧才止了泪。
林、陆两人下土坡,走了好远,回头看时,见陈宫嗣像一棵松树一般还在土坡顶上立着,目送着两人。两人接连挥了几回手,见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连回头也不敢再回,径直下坡去了,陆竹喧的眼泪早已忍不住地再次流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林溪枫道:“这一出山,感觉心里空空的,神仙般的日子过完了,从云彩里掉下来,喧嚣的尘世生活又要开始了。”
陆竹喧道:“我现在明白了,喧嚣的尘世生活是手段,终南山的日子是目的,两者是相生相依的。你看,终南山里又有几个农民在里面清修,都是一些出家人、有闲阶层和知识分子罢了。”
林溪枫道:“分析的精辟、到位,没有白来终南山一趟。谁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拖家带口的,一头潜进终南山,一家老小怎么办?只有工作好,有了资本,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陆竹喧道:“终南山的日子虽然清苦,关键是让人的心灵特别安宁,来了就不想走。”
林溪枫笑道:“我们在终南山的日子,顶多算是修养,终南山的苦日子是在冬天,能够在茅庵中熬过寒冬的人,才有资格称修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