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的青年人仿佛知道林溪枫到来,从荷花池边转过身来,扶了扶金框眼镜,目光中充满了灿烂阳光,文质彬彬地赞道:“好诗!好诗!你说中了我的心事,那人已笑彩云东,是我多情反被无情恼了。这是你自己创作的诗吗?”
“涂鸦之作,见笑了!”
双方互报姓名,原来这个青年人名叫高希仝,四川成都人,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后来不适应单位的管理制度辞职,现在经营一家书店,自己当了老板。前一段时间在网上交了一个网友,两人陷入热恋,不料被双方家庭知道,强行将两人拆散,那人也再无音信。自己为排遣痛苦,到终南山一位表哥清修的茅屋中休养身心来了。
林溪枫惊道:“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会强制干涉恋爱婚姻自由?”
“哎,有些东西是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问题,牵涉到社会认同,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复何言?”
“今天,社会地位、出身、相貌、受教育程度,甚至年龄等都不是问题,为何还会受到这种干涉呢?”
高希仝不答,却道:“昨天见到的漂亮姑娘是你女朋友吧?祝你们能结成美满姻缘。如果有人从中作梗,强行分离你们俩位,你就明白这种痛苦了。”
林溪枫想起自己现在还没有获得陆竹喧父母的认可,确实不排除被强行分开的可能性,不由得心中一紧。心想这人说得也有道理,人家不愿意多说,自己也不方便多问了。
正要告辞前行,高希仝却问他去哪里,听说林溪枫去洗澡,高希仝说自己正好回去路过那儿,跟着林溪枫走了过去。
路上,高希仝和林溪枫谈起了诗歌,说他非常喜欢古诗,尤其是古人描写朋友之间感情的诗,让他常常读着读着眼泪就出来了。
他举例道:“唐朝诗人韦应物在《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中说:‘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这首诗作者抒发秋夜思念友人之情。他在夜晚想念友人,同时他想,友人此时一定也没有睡觉,在想着自己吧。这是多么深沉的情谊!再比如,宋朝诗人释文珦写有《忆友》一诗:‘同人久别离,消息不曾知。心似长堤柳,千丝又万丝。’你看,他对朋友有着千丝万缕的思念,多么感人。哎!现代人之间很少有这种真挚的亲人般的情谊了。”
林溪枫笑道:“古人男女有别,男外女内,人际交往中都是男人之间的事,男人们将志同道合的朋友写进诗句中,表达离别的思念之情,显示朋友之间纯真的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怀念友人的诗应该是很多的。”
高希仝道:“令我感到可笑的是,《诗经郑风》中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句,明明是写男人之间的感情,后世的学者却要将它解释为男女之间的爱情。”
林溪枫惊道:“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在《郑风》中有诗序,说因为‘乱世学校不修’,导致学生下学,所以才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思念。既然是同学,怎么会是男女之间的思念?”
林溪枫默然,良久方说:“《郑风》本就被后世认为是淫诗,因其流传广泛,今人剔除其糟粕,汲取其精华,做男女爱情解释也无不可。”
高希仝叹道:“天真,天真呀!”
林溪枫哑然。
高希仝又笑道:“你长得这么英俊,如果没有女朋友,我要给你写这样的诗,你会是什么反应?”
林溪枫忙尴尬地笑道:“别开玩笑!咱们都是大老爷们,要做好朋友的。”
二人来到池边,在高希仝面前,林溪枫看到他的眼光,不知为什么,一改往日的豪放,迟迟不好意思脱衣下水。高希仝道:“别小娘们扭扭捏捏的啦!我走了。”笑着扬长而去,芦苇丛旁留下渐行渐远孤单的身影。
从那以后,林溪枫在终南山没有再见到高希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