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想拒绝,害怕看到父亲。润英鼓励她说:“淑梅姐,你吃一点,再上来就行了。”她咬着下唇想了想,终于艰难地跟着他下了楼,坐在她的位置上,她一直低着头,始终不敢面对林哲鸿。
“吃饭吧。”林哲鸿说了一句,给自己倒了杯酒,其余的人都已经开始吃了,只有淑梅握着自己的手放在大腿上,始终没有动筷。
这个餐桌上,除了嘉韵之外的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嘉韵不明白为什么气氛会这么诡异,但她也不敢问,只能埋头吃东西。
林哲鸿给润英使了个眼色。他便把一些饭菜夹到她的碗里,“淑梅姐,多吃点这些,补身子的。”淑梅这才动手吃东西,而且始终没有抬头。
“我先走了,你们多吃点。”林哲鸿吃得很快,他吃完之后,就带着自己的碗离开了,像是刻意要把空间留给他们。
饭后,润英把餐具和碟子都带进了厨房,刚准备洗,却听见身后是林哲鸿的声音。
“罗勇有没有告诉你,我被外面的人陷害了?”
“告诉了,老爷。”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我说过我不准你干涉我家里的事,但是……罢了,毕竟你都住在这里七年了。”
“老爷,淑梅姐……”
“我会跟唐延超算账的,迟早的事。”说完,林哲鸿离开了厨房。
五天后,润英告诉了罗勇他的念想。罗勇没有多说什么,既然给了他自由,便要彻底一些,不再拘束他的行为。但是他担心润英的安危,便问:“需不需要我派人跟着你?”
“不用了,罗叔,不过给我点子弹防身就行了。”
他收拾好了要用的东西,背上包,带着防身武器和盘缠准备上路了。刚要走,却发现嘉韵从屋里跑出来,拉着他说:“润英,让我陪你去吧。”
“还是不了吧,那里那么远,天气又这么冷,还是家里暖和一点。你放心,我最多一星期就回来了。其实我都不确定我能不能找到他们。”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淑梅也走了出来。
嘉韵红着眼圈,“可是,我不习惯家里没有你。”
润英心里一动。
“让我去吧,路上你可以有个伴,我也能有个伴。”
“嗯。”他点了点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她呢?
嘉韵简单整理了一些衣服,洗漱用品,便和润英出门了。她很开心,把这当成了一次探险的旅途。而淑梅却不一样了,她和两人道了别,看着他们走出大门,互相挽着走出了庄园,她心里怅然若失。消失他们视野的一瞬间,她有些怅然若失,对自己说:“也许我应该也跟着去?”
卡庭太大了,大到雪只能在其中的一部分下。润英和嘉韵先在卡庭东部的快车站上乘车,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坐到了卡庭中部。嘉韵还从没有坐过这么久的大巴车,她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坐火车和飞机的,她靠在润英的肩头睡了好久,把他的肌肉和锁骨都压得酸麻。下车时,天色已经很暗,他们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打算第二天再行动。
他们定了个双人间,两人的床仅隔着一米远。夜晚,润英帮她洗头,梳头之后,就快要睡觉了,他们还从没有见过彼此睡觉的样子,顿时都有些害羞。润英还是过去地帮她盖好了被子,并道了晚安。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朝卡庭的西侧前去。沿途的风景变化肉眼可见,东部的优美环境一进入西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嘉韵甚至随时都能闻到烟雾的气味,让她直皱眉头。肮脏的垃圾堆到处都是,还有不明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任意流淌着,润英觉得,他正在慢慢接近当初徐振所居住的地方。
他们看到了下层人所居住的地方,甚至还有流浪汉在向他们讨食。嘉韵头一次来到卡庭的西部,她以前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场面的存在,见到一些流浪汉,还会吓得她躲在润英的身后。他们经过了工厂,市场,其中没准有一些都是林哲鸿所控制的,他们亲眼目睹了真实的卡庭到底是怎样的,优美而繁华的东部卡庭,实际上只占了卡庭总面积的七分之一。
他们还路过了很多学校,这些学校和卡庭学院相比简直不能算是学校,顶多算是仓库,面积不大却拥挤不堪,嘉韵实在无法想象里面的学生是怎么学习的。更让她难以忘怀的,是混乱的零售菜市场,菜市场几乎可以完全反映出下层人民的生活状态,一个巨大的棚顶罩在市场上,连雨水都防不住,流淌而下的雨水使整个市场变得潮湿不堪,地上全是菜叶子,踩上去又黏又滑,四周的人都在斤斤计较,讨价还价,嘈杂不堪,还偶尔有盗窃的情况发生。而且这市场里的菜品质量也得不到保证,林氏从来不吃零售市场的食物,林哲鸿都是直接进购卡庭外围的农场的食物的。嘉韵几乎是一进到这里,就想要快点离开,永远不要再返回。
又走了两天的路,润英才抵达了记忆中徐振所搬迁的地方。他和嘉韵在附近定了一家质量稍高的旅馆,他打算白天和下午都出来找找,其余的时间在旅馆里休息。他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惶恐地拨通了记忆中的那个号码,等候了许久,没有声音。他看了身旁的嘉韵一眼,又尝试了几次,始终没有人回应。
“他们是换电话了吗?”嘉韵问。
“有可能。”
唯一的联系方式失效了,润英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地方寻找。可是,他心里的希望之火正在慢慢被浇灭。又找了三天,还是没有结果。
嘉韵无奈地说:“润英,我们回去吧。”
他有些不甘心,但心里也隐隐觉得,可能真的找不到了。他抓着她的双肩道:“再找一天,好不好?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后天就回去。”
她有些不情愿地妥协,但也为他的执著而动容。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是放不下曾经养育过他的人。
然而,最后的执著,也变成了在街头游荡。他拉着嘉韵,在被踩的发黑的雪地里盲目地走着,在落后的西部卡庭漂泊。润英心里希望的火苗彻底灭了,他终于不再坚持,道:“嘉韵,我们走吧。”
他们决定返回了,回到旅馆拿了背包,准备去往附近的车站。他们走在一个没有人的巷子里,四周是破烂的住宅,到处张贴着租房的告示。前方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因使用多年而显得发灰,车身上也被锋利的东西划了几下。他们走到了面包车的中间,发现驾驶员从车上下来,关上了门,嘴里咬着一支笔,看着手上的小本子,另一边,一个男孩从副驾驶里下来,看上去是男人的儿子。他们打开了车后的门。男人对儿子说:“成晖,看看咱的货有没有损坏。”男孩依他的话上了车里。
润英见到他们,呆在了原地,一旁的嘉韵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男人发觉了有人看着他,他也抬头望向润英,先是一愣,观察了几秒,他双眼泛起了光芒,拿下了嘴里的笔,靠近几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你是……”
“徐叔叔,是我!你还记得我吗?”润英激动地说。
“是润英,我的老天,你都长这么大了。成晖!快出来!你看看这是谁!”
徐成晖跳了出来,几乎是见到他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感动的泪流了下来。徐成晖跑过去抓着他的肩:“你回来了,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抱住了润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