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头儿,就他山主最游手好闲。
回来第一天说一句这事儿怎么做,就再没下文了,由你们去做,做好就行。
忙活一夜,逮住个公羊宝文,结果就挨了牧沉桥一剑,完事儿了?
这会儿人家回去练拳去了!
陈文佳黑着脸,气得不轻,「这掌律我不干了!」
方杳木神色玩味,轻声道:「不然这样,下次议事,咱们提个规矩,大家可以弹劾山主,怎么样?」
顾衣珏淡淡然一句:「弹劾了他,你当山主啊?」
方杳木干笑一声,赶忙住嘴。
当山主?呵呵,那不是人干的活儿,谁爱当谁当,我最嫌弃当官儿了。
还是百节向着刘景浊,笑呵呵一句:「殿下说青椋山负责修好铺子,这就是办法,难不成还要他自个儿去砌砖不成?诸位说归说啊!可这么些年,什么事情不是殿下说了怎么办,我们才去做的?也没让我们去干什么做不成的事儿吧?」
陈文佳没好气道:「你是狗吗?这么护着他?我不就是发发牢骚吗?」
不过说来也是,大家几乎是照着刘景浊所说的去做的,最早他连怎么做都说得清清楚楚的,现在才开始撂下一句话,然后等结果。
不说别的,青椋山所有人的俸禄,前些年是方家坊市管着,近几年渡口扭亏为盈,这才慢慢开始分担山上开支。方家坊市的经商路线,渡口的建造,可都是人家一手促成的。
百节的意思就是,我家殿下建造了一处大宅子,宅子里边儿五脏俱全,外面有大片良田,你们爱种什么种什么。
要是这样都活不下去,那你们死去吧。
几人这种闲聊,常在青椋山巅的八角亭,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私底下要说什么就都到这儿了。
刘景浊在迟暮峰上是不会遮掩气机的,他在干什么,大家伙儿要是愿意看,都看得到。
张五味就奇怪了,怎么忽然练拳了?这什么什么拳法,怎么这么怪异?
他问了句:「大致决定什么时候走了吗?」
陈文佳轻声道:「听姜柚说,三月初三出发,用木鱼宗送的画舫,让白小豆的麒麟拉船。会先去一趟万象湖,然后过大雪山,到子落山在季齐国的分山,估计还要去一趟高车,高车女皇的退位大典请了咱们山主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去浮屠洲,要是不去,大概会直去神鹿洲,放下杨念筝与曹风之后就北上了。这趟过三洲之地,他只留了一年时间。」
意思就是一年之内,要去一趟斗寒洲,之后去玉竹洲了结一些事情。回来之后大概会在山上待个两三年,过不久就会再下离洲,清算某些事情了。
有墨麒麟拉船,速度确实会很快,至多两月就到斗寒洲了。他的意思是只在路上耽搁四个月,其余时间,要干别的。
张五味转头看了一眼曹风,传音道:「我估计会有些大动静,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干就没动静,但凡准备干,就是大动静。」
曹风传音答复:「我记得咱们在玉竹洲,盟友不少啊!」
迟暮峰上,刘景浊照猫画虎演练完了一遍拳,全无异常。
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陈桨曾说,这拳法其实是功法,修炼之后,武道进境会极快极快,但以刘景浊如今差一境就到头儿的境界,也快不了。但脑海之中,好像并未滋生什么别样念头。
陈桨说,练这拳法,大概是会滋生一种念头,但其实是别人的念头,相当于在自己体内为他人养魂,念头的主人能在千万里外操控练拳之人。更甚者,或许还会被人夺舍呢。
刘景浊收了拳谱,抿了一口酒,心说那我倒是想瞧一瞧
,到底是谁的手段,能以这拳谱夺舍?
张五味终于看出了点儿门道,便没好气的传音:「你在玩火!」
刘景浊淡淡然一句:「风烛残年,怕甚玩火?」
我反正暂时死不了,大把人舍不得让我死得这么早,还怕什么玩儿火。
走到茅庐后方掬水洗了一把脸,不甚平静的水面,倒是也能倒映出来自个儿轮廓。
此时林中一阵响动,刘景浊也没看,只是笑了笑,说道:「行了,别给我装了。」
林中响动当即止住,白猿缓缓从林中走出,咧着大嘴,傻笑个没完没了。
小白猿成了大白猿,与在雨田县初见之时一模一样,但瞧着要年轻几分。
刘景浊摇了摇头,问道:「不想化形,压着不破境,这个由你,可为什么不愿意见白小豆?过来说,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白猿两步助跑,一下子迈过小溪,蹲在了刘景浊身边。
刘景浊这才发现,这家伙手里抓着果子。
刘景浊便也盘腿坐在溪边,问道:「十来年了,你要是再不破境,寿元够用吗?」
能听见白猿心声,这家伙的答复是,逼不得已的时候会破境,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现在不行。
万物有灵,特别是白猿这种,冥冥之中的一些信息传递,最好还是要照做。
刘景浊又问回了那个话题,「为什么不愿见白小豆?」
白猿沉思片刻,心声大意是,觉得白小豆特别眼熟,但好像有人在告诉他,不能离着白小豆太近,不然会害了她。
刘景浊点了点头,想了想,伸手掬水洒向半空,水幕之中便出现了一道画像。
「是不是她带你出世的?」
白猿呜呼呜呼好几声,指着水幕,点头不止。
刘景浊暗骂一声死丫头,随后将手搭在了白猿肩头。
一股子剑意,十分浓厚的剑意,似曾相识。
刘景浊以心声问道:「你传的剑意?你看出来白猿是故意不破境的?」
八角亭里,曹风笑着传音答复:「死猴子的剑,总该是猴子学去的,我特想再瞧见有白猿背剑行走天下。」
一口一个死猴子,做事儿却处处是袁公。
那头始终瞧不上自个儿的白猿,最终结局是投入中心深渊,以妖族之身,稳住了人间。
刘景浊拍了拍白猿,轻声道:「等到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跟白小豆亲近些了,记得去找一找她,你对她很重要的。」
白猿点头不止,此时忽然听见有个脆生生的声音:「死猴子!你别跑!」
白猿顿时炸了毛,将手中野果子塞给刘景浊,嗖一声钻入山林中。
然后刘景浊就瞧见有个小丫头,身后跟着白狐,钻入林中。
刘景浊笑了笑,倒是有趣。
时候过得很快,天亮时,刘景浊已经到了青白客栈。
那个木讷姑娘瞧见是刘景浊,立马低下头,侧身让去一边。
刘景浊刚要开口,可姑娘头埋得更深,没法子,刘景浊只好先走进去。
正好周放休沐,也一大早就来了客栈。
不容易了,读书人终于是黄庭巅峰了,都五十好几了,瞧着倒还行,四十上下的模样。
周放笑着抱拳:「十一册拒妖传,广化书院都有存放,我另外拓印了六十套,就是给那些孩子看的。」
杨念筝跟关荟芝下楼之后就瞧见两人对坐,刘景浊一身白衣。
熟悉刘景浊的都知道,刘景浊喜欢穿偏灰色、苍色衣裳,可回来一月光景,白衣不改,就连姜柚跟白
小豆都穿着白衣,看起来没打算换。
见二人聊得入神,杨念筝便朝着梧丘勾了勾手,等姑娘来了,她才压低声音说道:「不必这么紧张,咱们山主不会记你这个仇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去煮一碗醪糟汤,别放鸡蛋,咱们山主不爱吃鸡蛋。」
有些习惯,可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记在心里的。不光是她们记着山主,山主也知道大家不喜欢什么。
说完之后,杨念筝笑盈盈看向关荟芝,问道:「你家的吃啥?」
关荟芝撇嘴道:「他呀,饿着去!」
没想到梧丘说了句:「两碗吧。」
木讷姑娘走后,二掌柜跟三掌柜对视一眼,很奇怪。
换成以往,梧丘是那种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的人,让她洗碗,绝不洗锅。不光是干活儿,吃饭时,要是说吃面吧,她就一筷子菜也不夹。
好像慢慢地,这个话很少的姑娘,也会由着自己性子做某些事情了。
刘景浊问道:「广化书院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吧?你在其中教习,十年过了,有无考取到功名的?」
周放轻声道:「天衍一朝科举改动不小,废了大科,常贡也有改动,只剩下贡举了,但……说来惭愧,我担任山长数年,也就出了一个举人。」
刘景浊摇头道:「很不容易了,别说现在的琉璃州,就算是从前的乐平郡,诸科武举都有,也没出几个进士。」
但周放说道:「国子监新开了武院,倒是有几个人进了武院。」
聊起来就没完了,很快梧丘已经端了两碗醪糟汤出来。关荟芝喊住梧丘,变出一把佐料撒进去,说道:「加了东西的给周放。」
杨念筝神色古怪,关荟芝却淡淡然一句:「我们老夫老妻了。」
两只碗放在了桌上,周放老脸一红,刘景浊则是哑然失笑。
周放无奈道:「惭愧。」
刘景浊笑着转头,说道:「关姑娘,有空了翻翻医书,泡枸杞没啥用处的,还不如让张五味炼一炉丹呢。」
关荟芝呵呵一笑,「山主少笑话我,你什么时候把山主夫人带回来再说这个。」
数年不见,关荟芝嘴皮子溜索不少啊?
梧丘放下碗后,站着没走。
刘景浊转过头,「怎么啦?」
梧丘像是想了很久,这才憋出来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拿刀割你的头的。我知道伤不了你,但还是对不起。」
刘景浊摆手道:「没事,倒是听说你以前是个杀手?你岁数不大吧?跟白小豆差不多。那你,小时候在哪里?」
关荟芝赶紧走来,轻轻按住梧丘,温柔道:「没事没事,山主问问而已。」
同时也在传音刘景浊:「这丫头……衣裳底下全是伤,鞭子抽的、刀剑伤,浑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小时候应该是受了很大的苦头,一说起这个就浑身颤抖,山主还是别问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再没发问。
早就听说了,梧丘浑身上下全是伤,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半点儿过日子的经验都没有。
现在看来,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