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官城南门几里外,有个得知真相的少女狂奔折返回珠官城,花了三枚半两钱买了一张离洲舆图,再次走出南门,狂奔往西南方向。韩萍与韩屋跟在后边儿,不敢不管,又不敢管。生怕那个皱着鼻子的姑娘一下子嚎啕大哭,哄不住的那种。
几百里外,刘景浊与韩逄落在一处山坳,年轻人又递给中年人一壶酒。
这位清溪阁故人沉声问道:“为什么不等伤好了再走,不也能稳妥些?”
刘景浊有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些事等不及了,早点儿修缮好山水桥,哪怕只有我自己,对阵真境也就底气更足几分。出来后我还是想再逛一逛离洲的,不也得再耽搁一年。之后去玉竹洲倒是耽搁不多,但神弦宗跟西花王朝我得走一趟。出门前,我其实把时间预留的很充足,是想着十年之内返回中土就行了。哪承想路上又碰到了别的事儿,所以我五年左右就得赶回去。再说了到神鹿洲后,说不定还得挨顿揍呢。之后还得跟姚放牛一起走一趟婆娑洲,倒是不会很久,杀几个人就会回去了。”
说到这里,刘景浊便又传音说道:“联系青椋山时,用旧时开阖峰那种传讯方氏,尽量不要去使用镜花台与鱼雁楼传信。几年之后渡口建成,我想法子再弄艘船,只往返惊渡,届时最北边儿的惊云国,离洲中部的松鸣山,还有珠官城,最好能连成一条商贸路线,明面上看起来,三方都是为了挣钱,拗着性子与青椋山做生意的那种。”
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年轻人接着传音说道:“切记切记,要先顾好自己,再去想办法多做些什么。不瞒你说,我青椋山上有个压箱底儿的开天门,不久之后还会有合道巅峰的剑修与个相当于登楼境界的护山供奉,所以不必担心青椋山。至于我知道的剩余几位清溪阁故人,还是一样,不强求,但会说清楚。不过,等我回山之后,青椋山正式开山之时,你可以换个隐秘身份,来山上瞧瞧的。”
韩逄打从刘景浊传音时就是一脸笑意,所以刘景浊有些疑惑,问道:“笑什么?”
韩逄赶忙摇头,笑道:“没啥,只是忽然想起了阁主说刘先生时的有一句话。阁主嫌弃刘先生爱管闲事,操心太多,所以总是会打趣一句“你刘顾舟跟八十岁的老太太似的,操碎了心”。”
当年那个剑客,其实比刘景浊更文气,关键是刘顾舟读书确实更多。只要他上心的事儿,就会像方才刘景浊一般,事无巨细,再三叮嘱。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我见过我爹了,他们都说长得像,特别是声音像。儿子像老子,也没什么吧?”
韩逄笑道:“不像才是怪事儿。”
顿了顿,韩逄忽然问道:“朝天宗那边儿需不需要安插眼线?这些年我也不是虚度光阴,好歹也是个炼虚境界,所以在离洲南部还是小有名气的,就是我的手段公子可能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韩逄行事,不会那么光明正大。
刘景浊一笑,“清溪阁毕竟是黑道,狠一些可以理解,但恶字最好别沾。”
中年人面色古怪,百年前,刘顾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不差。
韩逄笑问道:“开山之时,客人多吗?”
刘景浊一笑,“也该不会多,我仇家多过朋友的。”
又抿了一口酒,刘景浊轻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猜肯定是我师傅留的。”
韩逄摇摇头,开口道:“不是,虞老哥让我转告公子一句话。”
刘景浊转过头,静静听着。
韩逄沉声道:“将来若是碰到什么很难以抉择的事儿了,别着急去与他人问路,先问问自己,我想如何。”
刘景浊沉默片刻,轻声道:“像是我师傅说的话。”
顿了顿,
刘景浊笑道:“那小妮子这会儿多半会哭了,说不定会摔东西发脾气,多担待些。她在别人面前,可能会很不懂事,可能会有种瞧不起人的感觉,但千万别多想,她就是万事不上心,他人事跟我无关的性子。”
韩逄神色古怪,轻声道:“公子,她买了一张舆图,就这一会儿拼命狂奔,已经跑了百十里路了,看样子是想着,你不带她,她就自个儿去旸谷。”
刘景浊无奈一笑,轻声道:“回吧,那就让她跑去吧,跑累了就会回去了。”
说着,年轻人一抱拳,沉声道:“就此别过,开山再会。”
韩逄一笑,抱拳道:“我等公子喊我回家。”
中年人走后,刘景浊独自往南。
其实韩逄并未走远,只是落在了云海之中。
珠官城距离旸谷两万里,与朝天宗,至多万里只遥。
去年三月走的,如今已经过完一个年,又是八月了。
听说老三又生了个闺女,小公主叫赵思思?老爹别高兴坏了。
山野无人,年轻人百步之后忽的换做一身白衣,又百步,再换黑衣,复百步,重回青衫。
难道师傅早就料到了我会有很难抉择的事儿?
想到这里,刘景浊不禁一笑,心说自个儿怎么想出这么一句话?师傅当然会料到,因为难以抉择的事儿,向来很多。
不着急问别人,先问问自己?
可问题在于,不是我想怎样,而是我能怎样。
两道与本体同境的分身,我自然做得到,问题是雷火剑三种东西,糅杂在一起,会变得很不纯粹,那以后还求个什么真我?可要是三道元婴分开,很难。
沉思之时,年轻人越走越快,很快就步下生风,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走,都赶得上寻常人狂奔了。
步速极快,等他回神之时,已经缺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