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尔走进空间深处,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台插满断头真空管的破旧电视机内胆,一只塞满锈蚀合金管的棕色纤维罐子,一块破碎的卫星天线,以及一大堆过期的杂志和废品。
一个体型纤瘦的男人从这些东西中的网络操纵台上坐起,前额上的带子包着皮肤电极,一条细细的光纤从他脖子后延伸向下,连接着中央意识调理器。
他半睁开眼,一脸迷茫地看着李步尔——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李步尔的反应比纤瘦男人更快,他心中暗骂一声“该死”,那名情报掮客并没有和他说过这里还会有其他的人存在,他顺脚挑起脚旁的杂志。
封面是靓丽女生酮体的杂志张开书页,抖擞着尘灰,劈头盖脸地向纤瘦男人脸上砸去。
与此同时,李步尔弯腰捡起电视机内胆,朝前两步。
纤瘦男人刚拨开杂志的袭击,破败的方形黑影就罩住了他的头顶。
“嗡”的一声,世界安静了,纤瘦男人的世界,李步尔的世界,都安静了!
“发生什么事了!”王夯冲进来,他听到了打架的动静。
李步尔吐出一口浊气,“没什么,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状况,不过已经解决了。你继续望风吧。”
他把手伸到纤瘦男人的脖后,拔下那根连接着神经中枢的光纤,突然如触电般抖了一下。
接着,他翻找没有果核的那个裤子口袋,掏出微小如指甲盖的随机存取存储器,站在中央意识调理器前观察了一番,最终选择了一个插口。
如将利剑插入敌人的胸口,存储器缓慢而稳定地没入机器内部。
二十多秒后,王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布尔,我听到了走路的声音,好像有人过来了!”
让我们将时间推移到五分钟以前。
教堂的地下空间,一处被隔音材料完全包裹的审讯室中,名叫姜琦的男人被人用纤维绳和渔人结的方式绑缚在刑台上,微垂着脑袋,十分虚弱。
“告诉我,乖孩子,是谁派你来的?铁锤帮吗?”
威尔芬轻柔地拍着姜琦的脸蛋。
他是一名肥胖的白人男子,脸部轮廓说不出形状,拥有一口被廉价钢铁填补过的棕黑色烂牙。
桑苏市的地下称他为“贪婪的肥佬”,是逮户帮的大头目。
在威尔芬的背后,两个铁塔似的壮汉负手而立,颧骨上布满精心排列的部落印记,一身昂贵的机械肌肉。
他们是阿布拉姆兄弟,是威尔芬前几年从地下黑市买来的,他看中了他们的搏斗技术,花了大价钱改造,终于在几年后收获了成果。
阿布拉姆兄弟帮助威尔芬攻城拔寨,现在逮户帮在贫民区外围的化学工厂就是二人的成果。
除了这些人外,在不远处还有一张纯钢的桌子,桌子表面布满了斑驳的划痕,上面摆放了一台简易计算机,长长的光纤将它和姜琦的后脖颈连接在一起。
十根金属制的手指在虚拟投影的键盘上跳动,老旧的手臂咔咔作响,这是布鲁凯特帝国军队制造的假肢。
手指的主人是个典型的布鲁凯特白人,眼窝凹陷,像是那些在网络会所成宿成宿不睡觉的叛逆青年。
他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凰明官话说道:
“老大,他要是铁锤帮的混蛋,你就算把他的牙齿全拔光了,他也不会交代。还是让我来吧,谁都不可能在我面前隐瞒讯息,因为虚拟网络的光芒笼罩之下,他无所遁形。”
白人青年的神情显得无比自信。
“好!”
威尔芬说,摆弄着略微沉重的牙医器具,“莱蒙托夫,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那双布满血丝、好像始终在哭泣的淡蓝色眼睛如饿狼似注视着低头的姜琦。
审讯室内只剩下莱蒙托夫指尖敲打钢制桌面的嘭嘭声,像是某种活塞式机器在运作。
数分钟后,莱蒙托夫浅绿色的眼睛微亮:“有了!”他自信地敲下最后一个字符。
“砰”的一声,审讯室的电子闸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怎么回事?”
威尔芬十分警觉,移步到阿布拉姆兄弟的身旁,同时看向钢桌前的莱蒙托夫。
曾经服役于布鲁凯特帝国军队,因为胆小当了逃兵,受到军事法庭制裁而逃到凰明,凭借三流的骇客技术在凰明最底层的势力组织逮户帮当上首席技术顾问的莱蒙托夫,像看到幽灵一样,定定地看着计算机屏幕。
那计算机的扬声器里传出轻佻的声音:“万事顺利,风紧扯呼。”
刑台上的姜琦忽然暴起,坚韧的纤维绳寸寸断裂,他晃动手腕,纤维绳一圈一圈包住他的右拳。
他一个翻滚,扫倒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一个阿布拉姆兄弟。
随后闪身,躲过另一个的抱击。
像穿花蝴蝶一样回到刑台旁,举起刑台,重重地往倒地的阿布拉姆兄弟身上砸下。
后者刚要抬起双臂阻挡,突然意识一阵混乱,四肢失去了掌控。
沉甸甸的刑台落在他一身昂贵的机械肌肉表面,破开了人造的麦色皮肤,细碎如蚯蚓虬结在一起的肌肉经络裂开,溅射出浑浊的生物机油,和血液一起,在地面构成一幅抽象的油画。
“上啊!”
威尔芬冲捂着脑袋、踌躇不前的另一位阿布拉姆兄弟吼道,哭泣的眼睛血丝更甚,像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一样。
剩下的阿布拉姆兄弟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他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家,和弟弟一起跨过的那条河流,看见暴戾的怪物在黑色的深空中张开双翼……如今的阿福利加大陆已是世界另一面遥远陌生的家乡,他回不去了。
姜琦扫了一眼怔在原地的壮汉,狠狠一拳将他的鼻子打断,随后跨过捂着鼻子缓缓瘫倒的他,走到浑身颤抖、拿着牙科器具负隅顽抗的威尔芬前面。
贪婪的肥佬强自镇定,用听上去十分笃定的语气对姜琦说道:
“你不是铁锤帮的人,你是谁?算了,这不重要。只要你肯放过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多少?多少都行!”
“我不要钱。”姜琦平静地对他说。
“什么?”威尔芬露出错愕之色。
“本来,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你都不需要回答了,你只需要——”
姜琦扭动手腕,扯出一截纤维绳,上前一步从威尔芬的脖前兜过,欺身将他压倒在地,一边勒死对方一边抬头凝视着已经逃到审讯室门口的莱蒙托夫。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姜琦笑眯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