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街很长，门口灯笼亮堂堂。春风暖，星光凉，万里无云白月光。

春天，是万物萌芽的季节，随之萌动的还有少女少女的心，尤其是最为懵懂青涩的十三四岁这段年纪。

“我可以叫你夕榆哥哥吗？”

唐霖萱问出这句话时，胸口好像有小鹿在撞，面如晚霞。她迅速低下头，不敢与小榆的目光接触。

小榆心想：“我女扮男装已三年多了，无论声音和动作都和一个少年男子差不多。这样倒也挺好的，只要不再遇到沈衣芳那样的混账，行走江湖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事。她刚刚脱离虎口，见我善良，想依靠我，她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只是从小到大那帮调皮蛋都叫我‘小榆姐’，‘夕榆哥哥’这称呼好像也挺好听的。”

小榆温柔地笑着：“好啊。”

唐霖萱的眸子闪烁着，欢喜却又平静，她低唤道：“夕榆哥哥。”

小榆微笑答应。

唐霖萱：“夕榆哥哥，你是评书故事里说的那种江湖里的大侠吗？”

小榆一笑：“不是大侠，我只是个云游江湖的普通人，喜欢见义勇为罢了。”

唐霖萱的眼中泛起泪光，她平静道：“夕榆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小榆：“什么忙？”

唐霖萱：“你能带我去江南吗？”

小榆笑问：“你要去江南做什么？”

唐霖萱：“去找我的姑姑，我的姑姑就住在绍兴。他们现在不要我了，我现在只能去投靠我姑姑。我小时候姑姑最疼我了，她一定会收留我的。”

小榆：“他们是你的爹娘吗？”

唐霖萱摇头：“不是。我爹娘早已过世了。”

小榆：“那他们是谁？”

唐霖萱：“是我的叔叔和婶婶。其实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我和爹娘他们是从辽东那边逃难过来的。边关打仗，好多百姓都流离失所，我们家也不例外。逃难的路上，盘缠被人抢了，爹娘也染上瘟疫。他们临死前将我托付给叔叔婶婶，我们继续南下，沿路乞讨来到这里。叔叔的儿子在路上生病了，没钱治病。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只得把我卖到那里。”

小榆嗔怒：“岂有此理，他们因为没钱给自己孩子治病，就要把你卖到那种地方。他们难道良心上不会受到谴责吗，真是辜负了你爹娘对他们的信任。”

唐霖萱听了她的话，心里感到莫大慰藉，但又觉得十分委屈，默默又垂下泪。

小榆柔声道：“我答应你，一定把你送到江南去找你姑姑。”

唐霖萱心里充满无限感激：“谢谢夕榆哥哥。”

不知不觉间小榆走到一家客栈前，她停下脚步，看着客栈上的牌匾，书着“来福客栈”四个大字。客栈大门未关，里面很亮堂，柜台后面有一名伙计打扮的男人正撑着脸打瞌睡。

小榆一笑：“今晚要不委屈你在这将就一晚。”

唐霖萱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客栈，突然神情十分慌乱，带着央求的口气道：“能不能不住这里？”

小榆蹙眉：“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唐霖萱嗫嚅道：“他们就在这里落脚。”

小榆眼珠一转，坏笑道：“要不我帮你教训一下他们？”

唐霖萱不懂：“什么？”

小榆：“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唐霖萱：“上楼左手边第一间房。夕榆哥哥，你要做什么？”

小榆神秘一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你现在可以走路了吗？”

唐霖萱：“现在膝盖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应该可以走路的。”

小榆：“我把你放下，你试试看。”

唐霖萱：“好……好。”

小榆将她慢慢地放下，待到她脚占地，小榆还扶着她的腰。唐霖萱颤巍巍地站直身子，在小榆搀扶着的情况下，试着向前走了两步。

唐霖萱：“夕榆哥哥你松手吧，我觉得自己可以。”

小榆：“那你慢点。”她慢慢松开手。

唐霖萱跛脚似的又走了两步，但走得很稳。她心里有些怅然，佯装欢喜道：“夕榆哥哥，你看我还是走得挺稳的，你可以不用抱着我了。你抱着我走了那么久，手臂一定也酸了，要不我帮你揉揉。”

小榆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用，你这样娇小，我就算抱着你在城里跑一圈，手臂也不会酸的。”

唐霖萱心里有些失落，咬唇笑了笑：“好吧。”

小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不好？”

唐霖萱点头。

小榆走入客栈。伙计正昏昏欲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小榆看了一眼伙计，心里发笑：“你这样做生意，我明着走进来，你都没发觉。要是进来个贼，你这店里得被盗个底朝天。”

小榆寻到楼梯，慢慢走上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还亮着灯光。

小榆蹙眉，心想：“这都快子时了，他们还没睡呢，睡得这么晚的吗？”

她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人在谈话。他们谈话的声音极低，但小榆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听得极清楚。

房里男声道：“卖都卖了，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钱已经给孩子买药了，不可能再去把小萱赎回来。天色不早了，我看还是早点睡吧，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女声道：“我这心慌啊。当初你哥你嫂子将孩子托付给我们，我们不但没好好照顾她，现在还把她卖到那种地方。她还是个孩子，在那里整日要面对那些臭男人，她这辈子真就完了。”说着说着女子竟开始小声啜泣。

小榆心想：“这男人真混蛋，这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男人：“把她送到那里，她可以靠身子吃饭，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再也不要跟着我们受苦啦，怎么这辈子就完了？小萱长得水灵动人的，在那里必然深受客人的喜爱，将来说不定能成为花魁。”

女人：“小萱爹娘泉下有知，不会放过我们的。”

男人：“你还信这个？人死了就没了，怎么可能来找我们。就算他们化成厉鬼来为女儿讨说法，他们也是病死鬼，能奈何的了我吗？”

小榆心想：“你这已经不是混蛋了，你简直禽兽不如，你这种人也配为人长辈，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

想到这里，她推门而入。那对男女正坐在桌边，桌上亮着煤油灯，他们看到有人推门而入，登时吓了一跳。

男人满脸错愕地看着小榆：“你……你是客栈里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