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舒家村(2 / 2)

今年七月十四的这轮大日,居然会摄人心魄。

“走吧,我带你回家。你这样乱跑,韩婆婆会担心的。”秦如意不敢再多看一眼,低下了头搀起已筋疲力尽的舒树往村子里走去。

入村的牌坊早已坍塌,村内稀稀落落的断壁残垣,村道上面长满了藤草,整个舒家村一片死寂。

秦如意远远便看见了那个性格古怪的目盲老妪韩婆婆。她拄着拐杖,一如往常坐在那栋坍塌了一半的土坯房门口。

被搀扶着的舒树全身瘫软,秦如意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一头死猪在走路,无比的费劲。

来到村中那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旁,舒树突然嗷叫了一声,张嘴狠狠咬了秦如意胳膊一口。趁秦如意吃痛松手那会,又哀嚎着仰头往村外跑。

这个昔日安静的傻子今日怕是真疯了。

舒树咬的这一口,对体魄异于常人的秦如意并未造成太大伤害。

只是他有点无奈。

眼盲而无依,垂暮养傻儿。他觉得人生苦难,莫过于此了吧。

仿佛绝大多数人世间的苦难,最终都落在最为孱弱最为悲催的人们身上。

他曾问过小师叔,佛经里说因果循环业有三报,韩婆婆一家是否属于前生之业今生报?但小师叔却说他看的还是太过浅了,以后多看多想就会懂。

最后小师叔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其实人世间的隐晦和悲苦,远比你现在看到的更为深刻。所以我们的心要像个大圆镜,凡所鉴照,尽皆清明。”

看到舒树又一次摔倒,秦如意苦笑摇了摇头,一个闪身赶上了舒树,一记手刀砍向他的后颈,舒树便晕厥过去。

“对不住了舒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带你回家,没有你在身边,韩婆婆怕是活不下去。”

秦如意像平常扛猎物般扛起舒树,快步跨过了石拱桥,走向村子中央的那栋土坯房。

每年的七月十四,民间都会有一些古怪的事情发生,但只要熬过这个夜晚,一切就会回到正常。

秦如意觉得舒树也会是这样的。可惜他没闲工夫来照顾,只能打晕送回去,有相依为命的老娘在,他想舒树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个鸡皮鹤发的枯槁老妪韩婆婆,还是双手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瞪起一对白色的眼珠子盯着前方,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身出嫁那天穿的大红嫁衣,在这寂静的荒村,显得格外诡异。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韩婆婆猛然拄了下拐杖,尖声讥笑道:“你们这些祖宗都不要了的城里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就不怕地底下的人半夜去找你们吗?”

秦如意笑了笑,“韩婆婆,我是如意。树大叔在路边的大树下睡着了,刚好我路过便帮您把他带回来。”

对于韩婆婆的阴阳怪气,秦如意并不在意。

老娘曾说韩婆婆并非天生就性格怪异,她只是个苦命人,自幼双目失明被一个杂技班老班主收养,跟着杂技班子走南闯北卖艺。因为眼瞎做不好事情,故常年被班里的人打骂欺辱。

甚至后来老班主也嫌弃她是个累赘,把她丢在舒家村口,被村里的哑巴捡回家,一年后便生下了舒树。

哑巴在世的时候,一家人日子还勉强过得去。可惜舒树十岁那年哑巴走了,这个目盲妇人便一个人带着又傻又聋又哑的孩子,日子过得凄惨无比。

随着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逐渐老去的韩婆婆性格越来越怪异,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咒骂那些离开村子的人。

秦如意小时候曾经很讨厌这个嘴巴恶毒的韩婆婆。只是老娘常说,韩婆婆其实是在恨老天爷,恨命运,骂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恨自己。虽然嘴上刻薄了点,但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蔡夫子也说过,人还是要读点圣贤书懂一点道理的,不然一旦苦难降临,就只会怨天怨地怨他人。

那时已开始读书和听小师叔讲经的少年郎,对这个苦命的老婆婆就已不再讨厌了,反而觉得她很可怜。

后来秦如意经常来九姑娘山打猎,偶尔会给韩婆婆送些油米。老太太也只是出口嘲讽几句,并没有恶毒诅骂。

这一次也是,尖酸刻薄损了几句后,韩婆婆便闭口不语。

秦如意也不再多言,把舒树扛进屋内后便快步离开屋子。

走到石拱桥旁,少年郎却破天荒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再是咒骂和讥讽的话语。

“如意,谢谢你!你和你娘都是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艳阳当空,秦如意身子微顿,他停下了脚步,尽管心情大好,却没有回头,只是脸上笑容骤然变得无比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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