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芙坊后门,秦如意回到后巷,那些出来吃早点的勾栏女子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小商贩们也开始收拾准备打烊回家。
陆老爹正在收拾摊位上的那几张小桌椅,而陆大川却耷拉着脑袋蹲在路边台阶上,像个斗败了的公鸡。
秦如意悄然快步上前,出其不意伸手猛拍了一下陆大川脑瓜子。
受到袭击的陆大川猛然起身,顺势起了一脚横扫千钧,不料却被秦如意一把抓住了腿,接着一个轻推,陆大川便摔了个屁股朝天。
“行了,赶紧滚一边凉快去,今天老子我没心思跟你玩耍。”
从小练了一身王八拳的陆大川骂骂咧咧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继续耷拉着脑袋蹲回地上。
秦如意没有理他,而是朝着陆老爹喊了一句:“老叔,照旧来一碗馄饨素面,帮我多放点葱花。”
“好嘞,如意你先帮我骂醒这浑小子,他这会又犯浑了。面煮好了老叔再叫你。”
陆老爹看到了秦如意,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
秦如意走到陆大川身旁蹲了下来,默不作声的陪着如同霜打茄子般的陆大川。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打小便性子开朗的发小如此失魂落魄。
人们通常是如何发现自己已经告别年少的?很多时候不是长高长大,不是婚姻嫁娶。而是看着至亲之人的离去,又或是看着心爱之人嫁给别人。
秦如意是前者,陆大川明显是后者。
当两位小花娘无意间透露出,金芙坊小花魁之一的林柔姑娘即将被锦州游击将军谢荣家大公子赎身,并嫁入谢家当妾室时,少年陆大川便瞬间长大成人。
秦如意和成福贵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陆大川便常常带着两人上山下河摘野果摸鱼虾蟹。
三人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多余的劳动力来照料,大两岁的陆大川便像兄长那般带着两个弟弟长大
秦如意至今还清楚记得,当年他们三个小屁孩学说书先生口中演义故事,斩鸡头喝血酒义结金兰的场景。
没钱买香火,成福贵便去城隍庙里偷了几支烧了一半的香。没钱买酒水,却是秦如意偷偷拿了老秦头装满烧刀子的酒葫芦。
在西山山脚的大槐树下,三个孩子焚起了半截香,有模有样地说起演义故事里面的对白。
“苍天为鉴,厚土为凭,我陆大川。”
“我秦如意。”
“我成福贵。”
“不是亲兄弟却胜亲兄弟,今在此斩鸡头,喝血酒,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焚香完毕,陆大川从怀里掏出一只半死不活的麻雀,口中喃喃自语。
“不好意思了麻雀兄,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得留着下蛋,今日只好委屈一下你,拿你当鸡斩了。”
接着手忙脚乱的三人才发现,出门走得急,刀都忘了带了。只得放了那只可怜的麻雀,一人一口喝起不带血的烧刀子。
最后,三个孩子居然把一壶烧刀子喝完了,悉数醉倒在大槐树下。直到傍晚时分成福贵他娘亲找人找到大槐树,才唤来其他两个孩子的家人把三人背回去。
后来秦如意被蔡夫子收为门下,念书去了。再过几年,成福贵在清凉山的收徒测试中测出中上品仙骨,成为天篪国头号仙家清凉山的入门弟子。而屡次参加测试皆与仙家无缘的陆大川,则无可奈何的随父亲来到城里摆摊卖馄饨。
也就是去年冬天,在金芙坊后门摆摊期间,陆大川遇见了那位被迫卖身青楼替父还赌债的林柔姑娘,一眼便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