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还有得选么?”
王芝这一声长叹,直像掐住了众人的喉舌。
一群异国来客杵在繁华的街头,看着滚滚而来的车水马龙,不禁迷茫起来。
来之前,他们想得很好,不过是摆摆低姿态,拍点动听的马屁,然后便可满载而归,回国后荣誉加身。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大禄朝不吃这一套了!
却说秦放鹤和徐本离开酒楼之后,马车在下一个路口停住。
徐本正疑惑,就见秦海从外面打起车帘,“大人,轿子准备好了。”
秦放鹤嗯了声,起身下车换轿。
“秦修撰,这,这是何意呀?”徐本这会儿才发现跟在秦放鹤身边的心腹少了一人,心中突然涌起不妙的预感。
秦山挑起轿帘,秦放鹤端坐在里面,上半身完全被阴影笼罩了。
“入宫,面圣,复命。”
徐本脑袋里嗡的一声,整根脊梁骨都像被抽掉了般瘫坐在车厢内。
那,那岂不是说,自己私下与高丽使团勾连的事要曝光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有心想要替自己分辨几句,却是汗出如浆,口不能言,没一会儿里衣就湿透了。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轿帘落下,与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传来秦放鹤带着淡淡笑意的话,“徐大人今日助我良多,也算功过相抵,回家歇息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本才渐渐回过神来,在脑子里把最后这句话过了一遍。
嗯?
那是不是说,陛下早就知道了?
自己误打误撞,干得还不错?!
稍后秦放鹤入宫,将宴会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天元帝点点头,又皱眉,“那个徐本……”
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心思倒挺多。
秦放鹤保持中立,“不乏私心,但巧舌如簧,也颇擅长拿捏人心,可用。”
此人不足以单挑大梁,因为很难抵挡利益诱惑,但如果有个主帅坐镇,让他敲边鼓,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天元帝拨弄几下手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你觉得高丽使团会如何应对?”
墙角铜香炉里的梅花香饼烧尽了,有小内侍轻手轻脚过来换上,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清雅的香气渐渐散开,秦放鹤笑道:“国与国之交,便也如同人与人之交,若无所求,心中坦荡,自然不受拘束。”
换言之,有所求,自然要受制于人。
“高丽使团不同于倭国,北方辽贼虎视眈眈,不可能不答应,只看谁来背这口黑锅罢了。”秦放鹤云淡风轻道,“而一旦高丽主动向我朝靠拢,倭国也必然不甘人后……”
拿下高丽,就等于间接拿下倭国,此乃一箭双雕之必然。
当然,倭国也有可能暂时嘴硬,但这么一来,得到援助的高丽必然迎来飞速发展时期,势必成为倭国新
威胁。
大不了等到高丽臣服之后,由大禄为其上演一回“黑船来袭”事件。
“……小小倭国,不足为惧。”酒宴上,金汝为对几人笑道。
上首的卢实听了,深以为然,斜倚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随外头歌妓的声音打拍子。
众人酒兴正酣,忽有一人匆匆入内,与金汝为低声耳语几句。
“哦?”金汝为眉头一挑,示意他退下,对卢实等人道,“刚才有人看见那姓秦的小子与高丽使团从酒楼前后脚出来,这会儿入宫去了。”
卢实眉头微簇,倒是有些诧异,“陛下竟如此信任那厮?”
才几岁,毛都没长齐吧,竟委以重任。
桌上另一人便道:“小阁老久不在京城,有所不知,那小子年纪不大,手腕却颇老道,屡次被陛下单独留下夜谈,势头较当年的汪扶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卢实听罢,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看向金汝为,“你不是才同他接触过,怎么看?”
才离开京城几年?竟冒出来这许多妖魔鬼怪!
金汝为正色道:“滑不丢手,其思维之敏捷、应对之迅速,丝毫不逊色于你我。”
想抓个把柄都不容易。
顿了顿又道:“且那小子十分擅长笼络人脉,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竟没有说不上话的。太学之中就不说了,便是翰林院中那个杠子头隋青竹,如今竟也有说有笑的……哦,对了,还有孔家那个探花,跟他一唱一和,十分棘手。”
还有一个赵沛,他都没好意思说。
反正已经调到大理寺去了,暂时与他们不相干。
卢实不爱听这些,微微有些不悦,“人人都喜欢他,他竟是个神仙不成!”
一个汪扶风就够叫人讨厌了,如今又冒出来个什么秦放鹤。
那起子人专跟自己作对。
话音刚落,就有人笑道:“那倒也不尽然……”
便是银子,也有人讨厌,更何况人乎?
同一时间,高丽使馆。
使团成员各自闭门歇息,有人悄悄来到王焕的房间,“殿下,您对今天的事,有何感想?”
王焕叹道:“这让我不禁想起大禄民间一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位六元公看上去斯文俊秀,不曾想内核如此尖锐。说是帮着开化,但他也非无知孩童,许多人一旦来了,可就不那么容易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