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中秋快乐!(1 / 2)

没人不渴望胜利。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孔姿清怦然心动。

但马上,他又注意到话中的其他细节:

“或许可胜”

“要听吗?”

过去几年中,类似出谋划策的事情秦放鹤没少做,却从未如此慎重,问他要不要听。

结合“或许”,证明要么成功率极低,要么要付出一定代价,连秦放鹤本人,也并非完全支持。

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看着空中飞舞的雪片顺着气流翻滚,下意识眯起眼睛,“老实讲,其实胜算不大,最多不过五五开。”

“代价呢?”孔姿清问。

秦放鹤眯眼笑了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微微颤动,“可能弄巧成拙,也可能,彻底失去赵慕白这个朋友。”

孔姿清和齐振业便笑不出了。

不光是他们,甚至就连秦放鹤本人,对赵沛的印象都很好,一时间很难直面这样的风险,所以才问要不要听。

会试与前面的几次考试都不同,乃是由礼部亲自主持,且第一道考题是皇帝亲自出题,后面的题目虽然可能由主考官代出,但无一不是揣摩了皇帝心思所作,考卷更要皇帝亲自御览、排名。

所以归结起来,揣摩会试判卷人的心思,就是要揣摩皇帝。

然君心难测。

当今是大禄朝的第三位皇帝,今年才四十来岁,正是龙威稳固,有意发奋,却又疑心渐起的年纪。

这就注定了他的心思难以捉摸,且多变。

上层不便做文章,那么就从自身入手。

“所有的计策,核心都很简单,无非是找到弊病,然后除掉。”

这些空洞的话任何一个书生都会讲,难就难在到底怎么做。

秦放鹤袖着手,在漫天飞雪中慢慢踱步,大半截下巴尖都藏在毛茸茸的围领里,分明有几分稚气。

他停在一个卖灯笼、泥娃娃的小摊前,竟垂下眼帘,细细挑选起来,“而我的法子归结起来,便是稳住己方优势,扩大对方劣势。”

孔姿清眉头微蹙,齐振业更是直接问出口,“前面一句我晓得,可后面的……”

对方的劣势如何暂且不提,主动权在别人手里,我们有什么法子?

莫非……

齐振业突然想到某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秦放鹤正背对着他们选灯笼,分明没回头,却好似直接看透了他的脑瓜子,凉飕飕道:“我暂时还没那么龌龊。”

想毁掉一个人很简单,但引发的后果却很严重:意味着他的底线开始沦陷。

那是很可怕的。

秦放鹤从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却不想成为一个没有底线的人,所以在踏足官场之前,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对可以成为朋友的人动手。

齐振业尴尬地摸摸鼻子。

饿也没说出口啊,子归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秦放鹤提起摊子上一只纸扎的玉兔灯笼,扭头看着后面两人,“这么看,可能看出大小?”

不待两人回答,秦放鹤缓缓移动手腕,手中灯笼碰到另一只大一号的,然后再换最小一号的作比。

一人若有所思。

摊主是个看不大出实际年纪的老汉,满脸皱纹,穿着洗到褪色的旧棉袄,裹着厚重的棉帽,露出来的鼻子和腮头都冻得通红。

见秦放鹤提灯摆弄,也不敢催促,只满面期待地看着,又陪笑。

秦放鹤也笑了下,唇边绽开一点梨涡,竟显出几分乖巧,“这灯笼怎么卖?”

乖乖,好俊后生。

老汉忙道:“贵人提的中等的只要三十个钱,小的一十,大的四十。”

灯笼扎得很精巧,一应骨架、提手俱都打磨光滑,没有一根毛刺。蒙着的纸上还施以彩绘,玉兔点了眼睛,短尾巴一抖一抖的,活灵活现。

这样的手艺,这样的天气,并不贵。

秦放鹤索性换了只大的提着,又仔仔细细数出四十枚铜板与摊主。

伴着摊主的道谢声,他提着灯笼走回来,“绝对优势之外,好坏都是比出来的。他的灵性难以超越,此乃长项,然人无完人,他的优势突出,劣势也很明显……“

结合之前孔姿清对赵沛的描述,以及秦放鹤看过的对方的文章,还有今天的接触来看,此人不畏强权,原则性和正义感极强,然非黑即白过于刚直,稍显固执,不擅随机应变。

这样人若遇明主,可镇守边关、可于三司一展所长,也可为国之杀伐利器。

但同样的,因为这些特性,他们也会显得尖锐而富有攻击性,即便高中,也不足以立即委以重任。

抛开文字间的灵气来看,孔姿清和赵沛的论政水平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性格关系,孔姿清常游离在外,看待问题反而更客观全面。

而能打败赵沛的唯一机会就在这里。

距离会试不足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孔姿清狠下工夫,让自己看上去更圆融更老成,思路和提议更细致更具可操作性,那么相较之下,赵沛在这方面的短板就会更明显更突出。

甚至在拿到考题后,还可以转换视角,思考赵沛会如何作答,以何种语气和口吻作答,然后在顺势自己的考卷中设下陷阱,对比的陷阱……

如此一来,两人就相当于在两条不同的赛道上各自领先,各具优势。

灯笼要比较过后才知大小,而面对危险,你没办法控制对手的速度,但却可以提升自己的速度,让对方相对落后。

当这个差距够大,便足以逆转乾坤。

当然,也需要一点运气,一点来自皇帝的运气。

这是唯一不可控,偏偏也是最关键的因素。

所以秦放鹤才说胜算只有五成。

尽人事,听天命,此时此刻,皇帝就是那天。

孔姿清和齐振业听了,久久不语。

此计……可行,但稍显阴损,等同背叛。

暮色渐深,街道上陆续亮起灯,一度笼罩四方的夜幕重新被赶回边缘、角落,露出中间满是人潮的熙攘来。

“事先声明,即便如此,也未必能赢。因为不同于之前的考官们锁在贡院内专心判卷,影响陛下判断的因素太多,且不可控……”

可能皇帝平时喜欢实干的,但早上意外看了几本不省心的折子,心情烦闷,突然就想听点好的;

或许他前一日才接见了几个擅长溜须拍马阿谀逢迎的官员、使者,实在听腻了圆滑老成,偏要选点杠子头调和;

又或许他本着意选几个治理地方的人才,可忽有急报传来,哪里有军情,那么见了赵沛的体貌后,倍加喜爱……

秦放鹤的声音就从这份热闹中传来,伴着北风,飘忽不定,“得不偿失么,是无疑你若做了,无论胜负,日后都可能丧失本心、迷失自我,不断懊恼。绝交么……”

科举考试中,针对主考官还是对手布局,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前者仅为自保,后者则是主动攻击。

在这之前,孔姿清从未利用自己的出身和权力主动构陷过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计策明显违背原则。

赵沛与孔姿清相识时日不短,对对方的文风烂熟于心,来日考生文章选本一旦问世,岂能看不出这些变化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嫉恶如仇的赵沛!

好啊,我拿你们当兄弟做朋友,你们却在暗中算计我?

如此一来,昔日他与孔姿清的交情往来,就都成了别有用心。

过去的一切欢声笑语,都将变成耳光响亮,越热闹,越讽刺。

孔姿清没有挣扎太久,“罢了。”

那样对赵沛太不公平。

他也接受不了秦放鹤和自己提前变成那般模样。

齐振业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于公于私,两人都是朋友,也是君子,自然不愿看他们反目成仇。

但真心来说,孔姿清的交情毕竟更深些,难免又有些遗憾,“就这么放弃了?”

孔姿清却笑起来,云淡风轻,“大局未定,非我所有,谈何放弃?”

本来就未必是我的东西,又怎么算得上放弃?

不过是让本该公正的考试,更公正些罢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好像连日来萦绕全身的束缚,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看着孔姿清笑,秦放鹤也跟着笑起来。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