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邀请去做宴席,自然是好事,但去之前,买卖该做还得做。
第二天,走在送货的路上,江茴就担心,“万一那衙门里的人不给钱怎么办”
衙役们订了一整斤卤肉,按理说,应该高兴。
但以前江茴就曾听说,有的衙役仗着身份和职务之便到处吃喝,一概赊账。
那些债主又不便上门讨债,有苦难言。
“说老实话,”师雁行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这次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这边。”
官,本就那么回事儿。
做得好了,是官;做不好了,就是匪。
从认识以来,师雁行给江茴的印象都是沉着冷静,胜券在握的。现在听她亲口承认自己也没把握,江茴难免有点慌。
“那,那怎么办呢”
说好了的,也不能不送了。
见她这样,师雁行反倒笑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什么没风险,做什么不要打点呢
即便入公门,新衙役也可能面临被老衙役打压和盘剥的风险。
哪怕她们不故意往上凑,摊子摆在那儿,总有一天要被发现,早晚要面临现在的困境。
总不能因为怕就不做了。
所以师雁行选择主动出击。
一来可以及早借势,事实证明这一步确实帮她们挡下了第一次恶性竞争的风波;
二来,现在的她们太弱小,但凡稍微有点良知的都不忍心欺负。
若后面生意有了起色才接触衙门,可就未必了。
说白了,她在赌。
赌除了郑平安和头领之外的四个衙役,也不那么坏。
赌现在她们的这仨瓜俩枣,还入不得对方的眼。
赌赢了自然好。
若赌输了,了不起就是每天白做一份卤肉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不至于坏到白吃白喝还欺负人吧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们就去县衙告状
豁出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骡车先去小衙门送货。
“我去就行了,”师雁行阻止了要下车的江茴,一边拆手上的纱布一边说,“我是个孩子嘛,一般人都不会跟孩子较真。”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幅小孩子的身体好用了。
十二岁,正是好使的年纪,再小了就干不成什么,再大了,就容易催生某些龌龊心思。
江茴看着她露出手上的血泡,“你这是”
因每天要切很多菜和肉,师雁行长期持刀的虎口处磨出来几个血泡,饶是左右手交替使用,也总好不利索。
小孩子皮肉嫩,这会儿露出来一看,血淋淋的,叫人头皮发麻。
鱼阵见了,小嘴儿一瘪就要哭,“介介疼”
师雁行摸摸她的小脑瓜,“没事儿,不疼。”
她一挑眉,利落地跳下车,转头抓起食盒笑道“苦肉计。”
厨子嘛,谁手上没点老茧血泡多磨几年就成了。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过来的,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利用这玩意儿的一天,也算意外之喜
“差爷,我来送卤肉啦”
听见门口的动静,正在里头说话的两个衙役便走出来,“这么早”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笑得有几分羞涩,“趁热送过来味道好,也怕误了差爷们用饭。”
一个尖嘴猴腮的衙役掀开木盒瞅了眼,吸吸鼻子,“嗯,是香。明儿你再来送,顺道取食盒吧。”
半个字没提给钱的事。
旁边另一个衙役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师雁行就跟忘了还要收钱这回事似的,脆生生应了,双手往前一伸,就要把食盒交出去。
最初说话那衙役才接住,就听对方“嘶”了声。
“咋了”
师雁行迅速收回手,低头对着虎口处拼命吹气,一张小脸儿疼得都皱巴了。
“没,没事。干活磨的,过几天就好了。”
两个衙役下意识顺着一瞧,就见两只干瘦而稚嫩的小手上赫然堆着几团烂乎乎的血泡,几个破口子的地方都能看见里面嫩生生的鲜肉。
两人都沉默了,脸上有点不自在。
过犹不及,师雁行当着他们的面吹了吹伤口,眼眶微红,便要告辞。
她转过身,慢吞吞往外走。
一,二,三
“等等”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衙役突然喊,“你忘了拿钱了。”
顺利拿到了钱,师雁行很高兴,但江茴和鱼阵却因为再次看到了她手上的血泡,情绪低落。
江茴很自责。
她觉得自己一个当娘的没本事,还要靠孩子养活,特别不应该。
师雁行就笑,“我也不真是孩子啊。”
江茴抿着嘴瞪她,“你现在就是孩子”
鱼阵看上去比自己受伤还疼,一整天都缩在师雁行身边,扒着她的手,撅起小嘴儿往上吹气,“呼呼”
呼呼就不疼了。
上辈子师雁行分明生在一个大家族,可因重男轻女,愣是没沾到半点光,连亲生爹妈都视她为无物。
少有的几次嘘寒问暖过后,也每每伴随着,“你哥那边”“帮帮你弟”
渐渐的,曾经渴望亲情的少女死了心,最后干脆净身出户,自建门庭。
她垂着眼眸,看着这一辈子意外得来的亲人,心脏鼓胀,悄然漫出一种陌生又酸涩的情绪。
为什么有的人分明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
而有的不过萍水相逢,却能相濡以沫
“对了,我做点新东西给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