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拂照人间,透过树的缝隙投下浑圆的光斑。
“香不香?”
并无遮篷的牛车上,一双璧人对坐。
一侧的女子调茶,眉是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倒也不曾更多装扮,只与对面的人一般,造型巧趣的木簪束发,整个人拢在灰乎乎的衣衫里,她一手抵袖提壶添水,露出截丰润的皓腕来。
“香,”对面的人嗅杯,轻声,“怎么还劳动了姐姐一起送夫子。”
在车后,一路被押解……不是,被送的书生和书童:……倒也不必这个时候提起他们。
女子掩唇轻笑,声音柔美,“妾身喜欢与顾郎一起。”
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苏惜晒着太阳,闻着鼻尖的草木芳香,牛车微微颠簸,大抵是碾着了石子,带动的身体也微微摇晃,从前是这般吗?她不知道,虽然按估猜,要比活着的时候五感钝弱些,可这都是从前的她想不到的快活了。
她想喝刺激的酒,她想吃腻腻的肉,她想尝一尝青草苦味,数百年的味如嚼蜡,她早以为她心如止水。
修炼,劈杀小鬼,吸人精气,她循着别人的脚步,一路坚定走来,甚至比别人还坚定,才从小鬼变成大鬼,甚至坐得一山之主,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却突如其来的岔了路。
一朝身欲复苏,意欲也水涨船高。
她以为的灰烬,哪知道还藏着暗红的隐火,不知道是风的燎动,或是碰上了火引,火焰在无人注意时窜了出来,等被发现,已经熊熊燃烧,扑不下去了。
这等坏人道心的贼子……
顾郎……顾郎……
她看着对面无知无觉的天真少女,念念呢喃,唇舌间就像含着一颗成熟可口的果子,牙齿轻轻一磨,那枚果子就会绽开皮肉,酸甜的果汁会在口腔绽开,填满她的味蕾。
直到咬了口牙尖,钝钝的痛觉压下了欲望。
她有人的快活,又掌握强大的力量,没有人的苦难……
她喜欢这个。
可惜维持着所有美好的另一头,是一个孱弱的凡人,令她得到的一切始终有种虚无缥缈的空落感。
她就像一个飘飘欲仙的风筝,回头间却寻不见线的痕迹。
她早已去研究顾郎的符咒。
小小一个符咒,其实劣质的很,作为被绑定的对象,不说随便一个灵怪,连凡人也能轻易挣脱掉。
叫她恨的也是这符咒的劣质,居然不说随便一个灵怪,连凡人也能轻易挣脱掉,甚至很多根本绑不上去。
苏惜舔了舔尖尖的虎牙,甚至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片刻后才意识到大抵是错觉,毕竟她实在是个鬼:
那你凭什么呢?顾郎?
可惜这独一份的特殊让她轻易不敢上手研究,还得好生养着,哦,基础的三餐温饱四时衣物。
又怕累又怕痛的凡人,教她自己挖野菜,笨手笨脚挖的还没鬼快,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大户人家小姐遭了难,需要轻拿轻放,真的很不好养。
(顾宸:呵,我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让我自己挖野菜的金主
她喜欢字书,那便捉了夫子教她,总是坐着读书也是不好的,还是要出来跑跑晒晒太阳,那巢穴里各种削耳敲腿的鬼刑都得彻底去掉了。
毕竟顾郎某种程度上足够胆大,但胆子也小的不得了。虽然鬼物以气所化,不至于害了鬼命,但也很有些痛苦哀嚎,闹将起来怕是要冲撞了顾郎的活人气……
反正不是她发现自己动手达成某些残酷念头之后,人气单薄了几分。
随着牛车招摇过山,风拂林间草木枝叶,并蛇虫虎豹,把一个信息传递向远:
山主招赘了个凡人夫君诶,白白净净也算好看,可惜阴气重了点,也不像个练家子。
“啪”,系统25关闭了后台:果然,它一不小心把宿主丢了。
下山行不多远,遥遥的便看到一线城郭,凡人们纵然背着书箱走了半日,这个时候也热泪盈眶,腰不酸腿不疼,直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
顾郎与苏惜在山脚处便止了步,站在路边,目送他等挥手离开。
顾宸真诚的挨个儿祝祷他们科举考过,这次送他们科考,她还认真问过关于科试的知识。
大玄王朝传世已有百年,科举规矩甚是严整,不是做了秀才就有机会考举人,每三年一场的科试,便是一道筛,只有前几名才有机会在第二年参加举人的考试。
顾宸吐息:还好她吃的是女鬼的软饭。
苏惜瞧她模样认真的可爱,忍不住丝帕掩唇轻笑,“这般舍不得。”
顾宸正色,“夫子们教我很用心,我很感激他们。”
苏惜微微点头,“说来,这些夫子教了顾郎什么?”
近来说话也条理很多,想也十分用心。
顾宸心道:她这就有话要说了。
“教了我诗歌,”顾宸沉吟片刻,“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很有意思,李夫子让我说给姐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