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之地幅员广阔,东南西北差异极大,从极偏之地起兵的,到腹地就容易水土不服甚至引动瘟疫了。”
“至于富裕地方,用自己的性命去抢据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苦寒之地,只为成就上位者的封妻荫子,皇图霸业?凭什么呢?谁给的起这买命的钱?当然,允诺屠城就是针对的短时间刺激性办法,虽然有伤人和。”
“打仗打的是哪边等待分配利益的人更多,只要绝大多数兵丁都看得见,他们都有可能因此过上以前没有的好日子,未必死心塌地,但他们会为此卖血卖命,否则,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想家,想故土,想太平了,打不死对面,还不能消极怠工吗?”
“所以四面边陲之地,真正能征召的就是没有跟上利益分割的人,以南打南,以北打北。”
院子内外一片安静。
唯有少女清脆的声音接连响起,如数家珍,微微带着点倦意的慵懒,宛若秋风高爽。
“比如秦法疲民弱民,奠定一统天下的霸业,但也葬送了一个王朝。”
少年扒着瓦片的手攥紧,“还有吗?”
“嗯……四面楚歌,绝好的攻心计,楚霸王一支骑兵连夜脱逃?对,他就带的走一支骑兵了,那是他真正花大价钱买过命的亲军。”
少年扒在瓦片上的手忍不住捏起一块,捏的指尖都发白,“所以……”
“哦,所以陛下穷的刚刚好,国库和兜,比脸还干净,天灾一起,兵心凝聚无往不利,就和游牧民族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入关抢劫一样,只怪没他反应快。”少女的声音含笑,还带着点活泼。
“啪”瓦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
那是少年被高高抛起的心摔碎的声音。
少年结巴了起来,“麒麟,你为什么会下凡的?是不是因为嘴太坏了?”
少女扭头,捏着团扇柄的手露出截清瘦的皓腕来,“我是凤女,凤凰家十个毛团出去玩,丢了一个,就我了……”
声音带出了些许恼嗔,“你这人才是嘴坏,居然口出恶言坏女孩子清誉,我由陛下亲下旨接入长安,我父兄更是朝廷公认的清贵忠良,名声岂由你置喙?俗物大是不堪,快快离去吧,再闹喊非礼了。”
少年:……
少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闭嘴扭头:不愧是她,一看就知道做得出来这样的事,玩兴上头把人家孩子丢了。
叠罗汉的小少年们十数步外,花木掩映后的回廊站着一排人。
尉迟恭只恨今日为什么要带了耳朵,还有那边满脸恍惚的孩子里,怎么就有一张蠢脸,最是眼熟,最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陛下是听说蜀王恪等人相约来相面,起意来看,倒也没带什么普通朝臣,可他们这些个国公全被点上了。
结果呢?不止兔崽子他们面没相上,他们这群文武也活生生被架上了。
这是蜀王能听的东西?
这是他们能听的东西?
一片冷凝的安静间,尉迟恭只好像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放越大,还不知道这些同僚深水下多少活络的心眼在疯狂运转,只求拿捏一个分寸。
院子里那个反正不想做人,她装都不装,可皇帝这会儿怎么看?
更糟心的是,皇帝不看,沉水的面色谁也看不出想什么,认罪吧,就怕认的不好,哪怕本来没那个意思,也被架的不好下台了。
可不认罪吧……尉迟恭试图把听到的东西清除出脑,却一件件溜回来钻进脑袋里。
他说怎么有些时候打仗特别顺手,他知道那是战机,战机怎么来的呢?好像……敌方遭遇重大打击,包括且不仅限于敌酋授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或者被敌军冲阵。
他们为什么会乱?哦,看不到利益了。
尉迟恭心跳的极快。
勇猛是将,知其然的是帅,能知其所以然的是……
这是他能听的事吗?
尉迟恭憋气:这没道理,他一个大老粗,老了老了,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灾难?
余光投向不远处一身清隽的人:老萧啊,说好的智计百出呢?全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