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临走才知, 原来阿烬安排的是由崔易带她出城。
见到来人,她几乎本能地排斥着,于是看着韩烬,神色不悦地闷闷开口。
“为何非要他。”
崔易不敢出声, 垂目恭敬立候。
韩烬看过去一眼, 之后视若无人迈步上前, 抬手摸了摸宁芙的头。
他轻哄言道“芙儿忘记我说的话了这一个月以来,是崔易拼死护主, 负伤累累, 尽忠带你匿身乡野,历经百般周折,这才终于与雳绉取得联系,进而传信于大醴。放心, 他带你回去,你二哥不会生疑。”
闻他将二哥与崔易一道提及, 宁芙眉头更蹙拧得紧。
对于崔易, 宁芙实在是爱之深恨之切。若换作旁人谍间身份暴露,她或许根本不会如此窝火, 但崔易昔日间真的极受她信赖, 更受二哥的提拔与看重,故而她心头不仅只生恼气, 更有失望之意,这才很难轻易释然。
于是她忍不住,微带讽意出声, “叛徒倒成了忠士,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雍岐间谍重新插入东宫,成为时刻威胁我二哥安危的存在吗”
崔易一字一句听得真切, 当下低首避目,沉默不敢出言。
为间者,首先便要锻炼出极强的心理素质,无论见喜见悲,都不会有较强的情绪起伏,崔易为谍中佼佼者,更常年牢记此信条。
可面对公主的嗔恼,他心头微动,竟罕见生出些不该有的愧意。
即便站在他的角度,循于不同立场,他并没有什么错。
眼看崔易要被芙儿的凌厉目光刺穿,韩烬尝试解围,他向侧旁挪了下身躯,以此阻断她的视线。
“芙儿,好了,何至于到那一步”
韩烬看着她,出声平和,补加说道,“等你父皇同意婚事,崔易便会适时主动请命,作为近侍随公主一同北赴郢都,你父兄原本就十分防备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信任之人长留在你身边。如此,你父兄既解了忧心,芙儿也不必担忧东宫匿藏间谍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计划。
崔易最终还是会回郢都,并不会有国安隐患。
“可”
宁芙还是有些犹豫,她将目光从崔易身上收回,同时收敛语气开口,“可崔易身上哪里有伤势累累,若被人临检一看,岂不是轻易便露馅儿了我二哥又不是三岁小孩,易受蒙蔽,加之谢钧哥哥此番也一道过来接我,他们都是谨慎之人,眼里留不得沙子。”
“我自考虑周到,崔易身上也的确有伤。”韩烬回。
宁芙诧异了下,抬眸再次看向崔易。
见对方一副尽量降低存在感的透窘模样,似乎还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不那么明显碍眼,宁芙叹了口气,心头的恼气微微减淡了些。
她开口“何时受的伤”
韩烬替崔易回“慕容肃劫持你那次,崔易随我进冯府寻人,在与东崇黑衣人打斗期间,有个身手了得的紫衣女子实力与崔易不相上下,最后那女子被擒,崔易却也难免受了些皮外伤。”
宁芙从不知这些。
若真是如此,崔易的伤便是为救她而受,说严肃些,也算是予给了她一份恩情。
想起自己方才的冷言冷语,宁芙心里不禁别扭了下。
“若伤得很严重,便不宜长途跋涉随我回大醴。”她语气不再冷硬。
崔易受宠若惊,忙回了句“回殿下,属下伤势无妨,伤口也并不深。”
宁芙确认地看向韩烬。
他点头道“嗯,芙儿放心,他身上的伤已经事先找人特殊处理过,只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实际并不算深入,这只是为防你二哥和谢将军多疑,才谨慎施下的障眼法。”
宁芙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此,她拒绝的话实在无法再说出口,于是勉强应允下与崔易同道而行的计划。
仔细想想,除此外,似乎眼下的确没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了。
之后,崔易会以公主近卫的身份随她北上,二哥不会因此伤神,更不会得知自己曾遇背叛。
此事,由她帮忙瞒下,而崔易与大醴的关系也由此彻底断绝
尘归尘,土归土。
原轨一切未变。
不得不承认,阿烬方方面面都已为她思寻周到,没再叫她临面一点为难。
临上马车,宁芙忍不住驻足回头,最后留恋地凝看了他一眼,即便知道只是短别,很快便能再见,可
宁芙心头郁郁,赶紧蹬上杌凳,掀帘坐进了车厢。
没叫他看到自己克忍不住掉落下的泪。
柏青趁时牵马过来,可见主子眸眼眺远凝沉,他静默半响,不敢随意出言打扰。
人走远,车影消。
韩烬久立原地未动,直至再看不到一点远方虚影,这才缓慢收了眼。
“去做准备吧。”
“是”
按照约定,宁桀与谢钧接不可越过雍岐边线,而作为第三方国家的中调者雳绉,则承双方信任,带人经检后进入了大醴境内。
整整三天过去,外面又是接连的滚滚阴雨天,宁桀等得不畅快得很,心焦胸闷,坐立更是难安。
没有消息传来,叫他待在狭窄的木屋子里,连呼吸都凝窒。
一方面,宁桀担心雍岐人是否会如约履诺,认真帮忙寻人,另一方面他又气恼自己无用,当下耐不住性子,直恨不得亲自下场领兵在崔易最后一次传信的位置扩大范围,挨家挨户地搜查。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煎熬又等了两日,宁桀这才终于收到雳绉的第一封传信。
信上言明,在雍岐尊主的带领下,五公主下落已被寻得,且公主当下无恙安然,身上更是无病无伤,不必甚牵。
看到这两行字,宁桀胸腔里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想眼前困顿的日子总算没有白熬,他很快便能与小妹团聚,携归故乡。
原本他以为,既然人已经寻到,那与芙儿相逢的日子自不会间隔太远。
可很快,雳绉的第二封信传至。
上面书道,因寻人之时发生了些突发意外情况,折返可能需要再多些时日。
结尾又补充事小,太子殿下不必扰心,耐心作等。
信上说的不清不楚,模模糊糊,宁桀不知意外为何,抓心挠腮,又怎么能耐得住性子
当下,若不是谢钧拼力阻拦,宁桀怕是要无所顾忌,直接执剑生闯雍岐边线。
“我当初就不该轻信于他,狼子野心之徒,何值信任”
谢钧赶忙劝言“殿下,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不一定就是雍岐尊主在背后耍弄手段,好在特勤跟在公主身边,还有崔易也在,一切等他们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