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气呼呼地起身,又没忍住气恼地直直往他腿上踢了下,她发誓自己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可她刚一碰到他,对方却轰的骤然倒身,面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喂,你”宁芙被吓的惊呼出声,赶紧伸手过去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有气后,她不敢放松地立刻寻助宁桀,“二哥,他情况似乎不太好,快帮他寻御医来。”
闻言,宁桀目光倨傲着,似并不在意一个奴隶的生死,与宁芙的急慌反应正相反,他只语气淡淡“奴隶又不只他一个,这人死了也无妨。”
因那奴看向宁芙的眼神总似充满霸道与戏谑,宁桀很难对其心存什么好印象。
可宁芙却摇头不依,“我不要他死。”
宁芙的过度反应叫宁桀更加容不得此人,他面色冷冷,不容置喙,可宁芙却面带忧色地提裙奔过来,拉着他的袖口软言,“二哥你难道想叫南越公主认为我真没驯奴的本事,所以才故意不肯施救,以此糊弄了事而且这次我是为言笙出头,她被南越公主伤成那样,我怎能临阵退却再去涨其威风。”
“为了谢将军”宁桀垂目探究,绝不允许自己尊贵的妹妹与那卑劣的奴有除去驯教以外的任何牵扯。
宁芙镇定点头,并不觉自己说了谎,“自是,不然二哥认为是什么”
宁桀不答,只将视线短暂定在宁芙白皙的脸上,他默了片刻,这才算勉强放下了顾虑。
看着兵士应命出府去寻御医,宁芙脸色终于稍缓下,她松开抓扯宁桀袖口的双手,很快恢复了公主之仪。
御医直到晌午才来,期间宁桀早已回了东宫,如今他身负监国之担,每日要理的地方折子都能堆成小山,案牍劳形之下,他还能空出半日的闲当来帮幼妹坐镇蛮奴管驯,算实属不易。
因有崔易留下继续盯守,宁桀走时并未再多啰嗦什么,只是暗中向崔易下达死命,若那奴醒来后敢对公主有任何冒逆之举,可避过公主,直接处死。
宁芙并不知这些,她只将全部心思放在那人的伤情上,在御医闭门诊治期间,她吩咐下人在房间门口置了把梨木椅,又叫崔易等人退下,而后在此静静坐等。
过去半个多时辰,里面还未传来动静,宁芙闭了闭眸,撑头的手腕都觉发酸,她正想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可就在这时,抬眸间,她倏忽发现有一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蹲守在不远处的隐蔽墙角边,还掩藏着半个身子不停往里张望。
宁芙视线一定,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公主府窥视,于是拧眉严厉道“是何人在那”
她一出声,对方明显被吓一惊,立刻想要遁逃,宁芙早有所预料,站起身来扬声,“站住我手中的哨子一吹,暗卫立刻会将你拿下,不如乖乖现身,老实交代,否则被缉拿住,自有你的苦头吃。”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其实她也不过是拿二哥的军哨来狐假虎威,僵持片刻,那偷窥小贼终于蹑手蹑脚地从一片矮丛木后低头缩首地走出。
见其衣着穿戴,竟大醴兵营的囚服,宁芙心中立刻有所猜想,此人应也是南越之奴。
先前为了应付南越公主,她的确答应要驯服两奴,眼前这人应当就是另一个,可宁芙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尤其从前院脱身,应当不易。
“你叫什么名字”
“柏青。”
问话还算容易,宁芙不由心想,这个可比里面那凶巴巴的要乖多了,而且看起来年纪尚小,宁芙没觉得他会有什么威胁,故而也并不准备立刻叫来崔易,将人拿住。
“你这般实有出逃之嫌,可想过若被发现的后果,你坦白说,来这干什么”
对方抿紧唇,像是要守住什么秘密一般,可在宁芙的紧盯不放之下,他到底脸色红红的艰难吐出三个字,“怕出事。”
“出什么事”宁芙闻言只觉得莫名,更听不懂他这话的意味。
柏青默了默,半响终于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直指门中方向。
宁芙顺着视线看过去,又见他眼中超乎寻常的关切,不禁生疑,心想就算同伴为奴,关系较密,可同等身份的人,柏青何至于看向门内之时,眼神充满敬畏
正思忖不明,房门忽的从里被打开,就见程老御医微佝身躯,提着医箱缓步从内走出,面色微凝。
宁芙立刻不再向柏青过多盘问,当下注意力迅速转移,她提步过去,却不想柏青似比她还要急切,两步便冲到了最前,宁芙拧眉,不满地咳了声,对方这才意识到不妥,闷着脸主动退回。
宁芙没空在这个当口去和他计较,紧忙向前询问,“程御医,情况如何了”
程老御医是太医院的活招牌,如今早到了退休的年纪,却因医术精湛被皇帝恳请再留宫中两年,宁芙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病痛都是由程老看好,他每次信誓旦旦又略微自负的模样都很让人心安,因此,宁芙也一直最相信他。
不过,如今除出皇室中人,程老已经很少会给旁人问诊,可如今却被五公主请来屈尊降贵诊治一奴,暗中的风雨自是起了些。
宁芙不管那些,眼下只在意结果,却没想到这回,程太医竟罕见的面露难色,眉心紧蹙着,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宁芙等了半响,只听他长长一声叹息。
“西渝寒毒、东崇炎毒,被迫宿寄于一体,互相蚕食,逆冲血脉,更不必提那遍体的外伤,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老太医直直摇头作声。
宁芙跟着紧张起来,什么寒毒火毒她从来没有耳闻听过,可见程老的严肃脸色也能叫她知晓这毒症的厉害程度,她看了柏青一眼,见对方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于是心中更生疑虑。
若非南越之主真有虐人的癖好,西渝、东崇两国相隔万里之远,他如何能同时身染上这两种剧毒
宁芙思量不明,只好先问要紧的,“那他现在可有性命之危”
“方才老臣已为他施针,强行逼出心脉毒素,危险期算是艰难度过,恢复几日便能苏醒,但这两种剧毒世上并无彻底除解之法,长久存于身体,终究会油尽灯枯。老臣会开一副方子来缓释他的毒症,但若根除恐华医在世亦无能为力。”
宁芙愣愣听着这话,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从来没有自诩过自己是什么菩萨心肠,可这回,她的确是为了救人罕见执拗了一回,但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做成了一件好事时,结果竟是成了一场空。
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公主殿下”
柏青的一声敬称将宁芙的杂乱心绪唤回,见面前两人一齐向自己注目,宁芙稍稍定睛,立刻面作起掩饰。
因手边暂找不到合适人手,她便只好交代柏青去跟程太医拿药方抓药,还叮嘱他切记仔细些,之后也不理会柏青的惊诧,便提上裙,一人径自进了屋内。
见此状,手提医箱,跟在程太医身后三步两回头的柏青,不禁于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心念主子这回,应算得终于偿所愿些吧。
只是可惜,当下时机又不对。
进了里屋,登时飘鼻一股淡淡的药香,清新似艾草,并不算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