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有一些有道行的道人和阴阳,修炼到一定程度,象《水浒传》中的公孙胜先生,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剪个纸马骑上日行八百里,划个符咒烧了,能驱鬼使鬼,咱村的郑阴阳,你看人瘦毛长,没有多少力气,从县城到照壁山坟场四五十公里路,老汉帮人看风水定穴位,一晚上打个来回,靠的啥本事,不骑马不牵驴的,使的就是法术,划个符咒,上一柱香,嘴里念着咒,烧了纸,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就有四个小鬼抬着轿子,驾着风就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打个来回,不过要注意,必须在鸡叫头遍赶回来,否则,鸡一叫,小鬼扔了轿子回阴间报到,若是轿子从山上水中屋顶走,会把轿中人摔死的,那就惨了”。
我不服气地反问:“你见过吗”?我知道村上人都说蛇狼是豁豁嘴,说话不把门,吹牛不怕牛皮胀破的人,歪戴帽子斜穿袄……不成体统的人。
蛇狼快六十岁的人了,他吹牛别人一怀疑和反问就急了,只见他在黑暗中急的拍着胸脯,烟也顾不上抽了,语速也急快了“郑阴阳我最熟了,一次在他家,他正招鬼差,我抢出去坐进去,出了门,两耳呼呼生风,看下面象鸟掠过一样,我也没学过驱鬼送鬼停止的咒,一直停不下来跑了大半夜,鸡一叫,把我给扔下了,屁股摔的生疼,睁眼一看,你猜到那了”。
我听的惊讶,突然打住,我也想不出那儿,急急说“到那了”?
蛇狼诡秘地说:“到这儿了”,我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了。
蛇狼又开始吹他如何神使鬼差,我就朦朦胧胧地睡了,母亲慈祥地摸着我的头,往严实掖着被子,吩咐出门要吃饱。
第二天天还未亮,麻麻的,蛇狼就喊着推着叫醒我,我揉着困地张不开的眼睛,说“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蛇狼说“趁太阳不毒时赶路,进了沙漠,这天气,这太阳能毒死你,早起凉爽些”,我迷迷糊糊随他上了车,又睡着了,我一觉醒来我是被身上的虱子咬醒的,脱下衫子一看,有好几个,肯定是煤窑那脏屋子里爬上来的,我哭丧着脸对蛇狼说“,身上爬上虱子了”,
蛇狼哈哈大笑着说“初生毛驴放屁自失惊,大惊小怪,出门在外,哪个店里没虱子跳蚤臭虫,哪个人身上都有”。
说着走着,己在沙漠边缘了,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株树和杂草,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太阳也刚好日上三竿,抬头仰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云朵的蓝天,低头是连绵的沙丘。
沙漠给我的第一眼是震撼,一望无垠,无边无际,除了个别点状的绿草和红柳之外,到处都是沙、沙、沙。一座座高大的沙丘,犹如黄土塬丘陵一样巍然耸立着;一条条错综排列的沙垄则高达上百米,绵延到天际没有尽头,如大沙海样令人望而生畏,产生晕眩。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散射在沙丘上,迎面泛着金黄色调,背光的一面有潮暗的阴影,反差使它立体感极强,一梁又一梁,陡峭巍峨,起伏连绵的金色和背阴暗影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样高低错落,九曲十八弯如龙一样横盘在大地,线条柔美,蜿蜒伸向远处,黄沙漫漫,与天穹相接,沙山脊梁,在湛蓝的天际划出一道道厚实漂亮的弧线,我跳下车,踏沙之后,细沙钻进鞋子,我用手抓一把沙子,如面粉一样细腻、柔软、干净,仔细看,还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我喊着“这是金子,我发现金子了”。
蛇狼说“瓜瓜娃,那不是金子,那是太阳光照射在含有云母颗粒的沙子上,反射出的金光”,我听了略有失望,可惜地扔掉那把闪烁点点金光的沙子。
蛇狼说:“云母在闪闪发光,比金子还闪亮,却没有金子般高贵的命运,岂不知金子要在烈火中提练,在匠人锤炼下成形,要适合人的需求,才发亮有用有价值。“
我知道蛇狼这是在教育我,启发我,人要受苦,锻炼,才能有出息,我却哀叹自己出身不好,如这云母,用多大的火提练也练不成金子,百练不成钢,我再苦再锻炼也没用。不过我倒是羡慕沙漠中的云母,混在沙子中不掩其质,给点阳光就发光,在自然中安静,受阳光垂青,月色沐浴,风沙洗礼,云母星星点点的金光,也是自身光芒的流露和价值体现,不取悦于人,不受火刑,不受匠人的锤打,不在人身上媚俗脂气,不像金子带在人身上出入风流场合染上红尘世俗媚气,连灵魂都脏了。
云母在沙子里被淘洗的干干净净,会发光,若是在污泥里,它能发光吗?换个环境,做个沙漠里的云母,挺好!我想到沙漠里放羊,不正是云母的命运吗?
蛇狼说:“抬起头看远处,骆驼来了”,我手搭凉棚遮挡着太阳光的照射,向远处瞭望,在起伏的沙丘山,一队骆驼缓缓走来,我还未见过骆驼,也不等牛车,在沙地里费劲地向前跑着,鞋子陷入沙里,每一步都像踩进了泥沼中一样,需要用力才能将脚拔出,然后留下一个深深的脚窝。蛇狼提醒道“脱了鞋拿手上,光着脚好走”。我顺从地听了他的话,果然赤脚比穿鞋走好多了,近了,那骆驼通体毛发金黄,和沙子一个颜色,比马高大,象长颈鹿一样伸长个脖子,举着个驴样的脑袋,鼻孔穿着绳子,嘴不停地磨着大牙反刍嚼着,鼻子里卟卟地喷着沫子,最奇特的是背上长着两个如笔架一样的肉疙瘩,蛇狼后来叫那是两个大驼峰,我跟在后面看这长相奇怪的家伙,它宽大的蹄子踩在沙丘上,即使驮再重的东西,也不会陷入沙中,在沙子上如履平地,没有像我的脚陷入沙子中,它特有的三节骨骼腿使它走动时身子前后一弓一晃,如船在波涛汹涌中缓缓行进,有行舟的轻微起伏,没有不适的震荡,怪不得人们称它是“沙漠之舟“。脖子上系的铃铛清脆悦耳,我初次见到这东西,不敢靠近,隔着十来米尾随着走了好长一段沙路。
跟骆驼走的远了,蛇狼手作喇叭状放在嘴上朝我大喊:“回来!回来!“我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了。
越往里走,沙丘越大,那沙似小山丘一样庞大恢弘庞大恢弘,壮观连绵,那沙脊,一面缓一面陡,顶上带着细线条的陡线,尖尖的耸向天,一线高过一线,一坎胜过一坎,好像比赛着谁高谁刃谁锋谁立陡似的,苍茫的沙漠,广阔无边的黄沙之上,除了长空,就是天空,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漫漫的空远。天空一如碧洗,纤尘不染,蓝得透彻、明净、深邃,显得空旷、博大、浩远,衬托着沙海波涛,沙黄泛着明亮的金光,人在其中,仿佛身体渺小的没了,神识出窍,遨游太虚幻境,天地沙漠的磅礴大气融了自己。
沙丘高低不平,路已难行,蛇狼也下了车,推着车吃力地前行,那老牛每走一步,都费力地喘着粗气,鼻子里喷着白沫子,蹄子陷在沙里,艰难地跋涉着,我也帮着推车。蛇狼叹口气说“这不是牛走的地方,下象棋,马有马路,车有车道,这牛拉车犁地可以,走沙漠还是骆驼好,天生万物,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用”。
太阳快晌午时,沙丘变小了,望见星星点点的沙枣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顽强小草稀稀拉拉匍匐在沙地里,蛇狼说“快到了,沙子浅了地硬了,我们不用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