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内外金水桥,经奉天门向里,绕过奉天殿,乾清宫便映入眼帘了。
正德二十年的皇帝,已经是三十五岁的壮年人,不仅上嘴唇蓄起了胡须,而且脸型比年轻之时明显宽了两分,便是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肉。
而他的身边,当年的王鏊已经不见身影,始终伺候的大臣已经换成了张璁。
要说这张璁,自正德十四年王鏊病走,忝为首揆之后,六七年间竟是大获恩宠。
从一省一地的天下清田令,到遍及全国各省的天下清田令,
从江南丁税取消、丁税与地税合一,到后来设置田长制,
从用兵叶尔羌,到威服南洋诸小国,
从开发东北到建设台湾,从振兴棉纺织业,到造船业大兴,
事事处处皆见张璁此人的影子。
此人做事专任,唯奉上意,与此同时也缺了几分宽和,因而大明的官场中,吃过他苦头的人不少。
奸臣二字,也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除了张璁以外,便还有两个只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靠朱厚照近的这个,身材高大,有几分威武,远些的呢,面容俊秀,多几分内敛,他们二人一身贵气,乃是天下血脉绝顶尊贵之人。
不错,这两人分别是皇长子载垨、皇次子载壦。
他们是同岁,母亲也是亲生的姐妹,而外祖父正是已升爵为靖海侯的梅可甲。
二十年以来,天子虽养育不少子女,但是正宫夏皇后并无嫡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
于是这立储之事,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皇子们逐渐长大,皇帝呢,也不再青春年盛,东宫之位花落谁家,实际上是朝堂内外最惹人关注的一件大事。
甚至于早在六年前,就有大臣开始给皇帝上奏,要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朱厚照则是一概不理,等到有人说得急了,他就收拾几个人,以此立威。
这样一直到今天,仍是名分未定。
其实按照祖制,皇子出阁以后,应当趁早外放就藩,这一点朱厚照同样不以为意。
有一个理由,便是这些年来,天子将不少藩王迁移到极远的地方,譬如南北疆、东北漠河等,现在轮到他要给自己的儿子封地,
那么好了,那等苦寒之地,你都叫旁人去,不叫自己的儿子去,却是为何?
所以说,臣子们几次试探不成之后,都觉得皇帝是想把这几个皇子尽量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
不过正德十八年以后,天子又出‘幺蛾子’,
载垨、载壦都已年过十八,朱厚照开始分别外放他们做事,其奏对之间明显有了历练、考验之意,这一下便掀动了朝堂心思。
天子就是再英明神武,但百年之后的大位,始终是要传之于人的了。
除了这两位以外,贤贵妃所生之子载垚已经十五岁,也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英气少年,一年前自请入海军学院,眼看着也要出来任事了。
后面的孩子们则相对小一些,顺妃如其其格生的皇四子载基才十二岁,正在宫里带着一群孩子读书呢。
再有,天子对皇子的爵位也有些‘吝啬’,不像前几朝,到了年岁就开始赵王、汉王的封起来。
在正德一朝,载垨、载壦至今为止还只是个郡王爵位,而且还是辛苦办差两年挣来的。
“十年用功如一日,才有如今百五十万移民入川之事。盛世滋生人丁,分一分到这天府之国,于四川和其他省份都是有利的。载垨,这两年为了此事你辛苦了。”
这件事不是很难。
朝廷移民入川也是一项国策了,几年前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做法,比如外面的人怎么集中、入川以后到各地如何安顿。中间的路上还要小心带领,有时一次就上万人,不能出什么乱子。
因为涉及跨省,所以一直都要朝廷出人,居中指挥调度。
皇子做起来,只要不折腾,略微谦虚、善于学习,也不致犯错,当然,这也不是容易的,少年人立功心切,指不定就闹出什么乱子,还好,载垨记住了朱厚照的教诲。
“这一切都是父皇安排有序,儿臣不过萧规曹随,因而不敢居功。”
天子的眼角有一道细纹,再大的英雄也抵不过岁月啊,他扫过手中的奏本,平静的说:“你是皇长子,天下的尊贵集于一身,可这两次办差你应该明白了吧,在尊贵,这世上也有必须小心应对之事,朝廷的国策都有其道理,不可自恃身份,过于轻忽,否则汉唐宋元的历史也不是不会重演。”
载垨听后有几分欢喜,这是治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