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八月,南京如炙烤般大地那样炎热。
原本一个夏收之后,各地的税粮也要开始解缴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启程押解京师。
不过今年江南几十县,超过半数的税粮解缴工作处于停滞状态,朝廷包的税额当然下来了,可各县知县要么是找不到‘包税人’,要么就是新找的‘包税人’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大户不缴,富户不纳,寻常百姓家那点税粮,总不能知县老爷挨家挨户去搜。
不过,对于不少人来说,这在眼下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大问题那是朝廷要丈田。
至于说到时候考核,那聚于南京的官老爷们自己还有怨言呢。
“就这么几个人,就这么点儿时间,哪完成得了那么多事情?!”
“可不是么。往年咱还能做些摊派,大户人家再帮衬帮衬,这才把差事办下来。那上边儿的老爷不知以为咱多轻松呢!”
一年收一年那还是好的情况,有的地方早就开始欠债了。
屋檐滴水那是代接代,新官不算旧官账。
世上无绝对的好制度,流官制度虽然加强了中央的权力,但也是带来了莫大的伤害。他们不管县里的实际情况,只要熬过几年任期,到时候高升走人,何必劳心费力?
“这次啊,和山东差不多,大概率就是见咱们一面,说几句话吓唬吓唬咱们,还不是要咱回过头去把那些障碍都抹平了!”
“你们都好办,我那里,那人家是出过四品官的高门宅院,我一个七品知县,平时都得客客气气的,怎么敢冷眉相对?”
……
这样的声音大概不少。
反正百十来人聚在外面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不过这里和山东其实不太一样。
当时张璁还请了那些人一顿饭,到了靳贵这儿,他清廉的很,没钱请那么多人吃饭。
就是一府一府的官员进去禀报当前进展,和他谈话。
其余人则在正屋前的院落里等着,
一府少的有几个县,多的则有十几个县,反正就是十人左右,知府排前面,然后一溜烟全进去。
外面的人看不到,伸头也听不清。
但第一拨进去的人状态忽然完全变了,一个个交头接耳,步履急促,神色也十分焦急,叽里咕噜的说着,
“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有这等事?”
“别说了,还不赶紧回去把正事办办?”
……
等候在外面的人初时不以为意,
可第二拨人出来的时候,又是同样一番作态,还有的知县拉着知府就不放手,“府尊,下官不是不办,是真有困难,你得帮帮我。”
“谁没有困难?刚刚在里面你怎么不向中丞大人禀明呢?”
……
连续两拨,进去、出来是完全相反的模样,这样剩余的人就开始着急了,有的人心中不安,上前拦住一个,“高知县,这是怎么一个情况?在里面,中丞大人说了什么?”
“哎呀,刘兄你别多问了,这事麻烦大了。”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手抖得像得了什么毛病似的。
……
……
刘瑾倒不知道,他这车马入宁,还受了许多的关注,官员们神通广大,打听到了他的大致行程,知道尽量躲着。有的呢,还会抓紧去疏通关系。
这是吃过官场苦头的人,换成那帮愤世嫉俗的愣头青,早就已经满大街开始骂刘瑾了,而且根本不忌讳,说他心肠歹毒,说他堪比禽兽,总之一句话,堂堂大丈夫那能怕了一个太监?
刘瑾初到没听到多少这等声音,他是在张永的一路陪同下到了南京的皇城,当然,守备太监身份再贵重,那也住不了皇城的核心区域,还是在外围挑个屋子,前任的住所刘瑾也不喜欢。
这都不必他多操心,先前已经备好了的。
两京皇城相似度很高,刘瑾就和故地重游似的,竟有些触景生情。
他双指揉着眼皮,擦去最后一点泪水,“何明,王军,”
这是他带出来的两人,因为过去得罪过他,现在是见着他就跟见到阎王爷似的害怕。
“你们跑一趟南京二十三衙门,找他们总管太监,传咱家的令,就说皇上下令清田,其中包括内宦,要他们个个把自己侵占的田全部交出来的,不得有误。只有半天的时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