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到的他的夫人子女也换上了黄灰色麻布。
这地方,他们一家是留不了几日了。
“唉。”顾佐一声叹息,而后还是尽力安慰,“陛下此番处置,虽说重了些,但其目的似乎也是要维之感受一番民间之苦,等到将来有日,说不准还会召还回京。维之回乡以后,只管读书修气,温养精神,总是还有作为的机会。”
毛纪是有些不敢想的。
他想过被杀头,想过被贬黜,但是没想过自己的功名都被罢了。
在人前他并不表现出什么,
但是提着行囊冒着风雪离开时,他的脸上便再也掩饰不住那份伤感与悲痛。
难道是他真的触怒了皇帝,伤透了皇帝的心吗?
而一想到回乡去面对自己那些族亲,他便更加痛苦。
尤其是他的发妻和不曾懂事的儿子。
“夫君回去以后,怎么打算?”妻子问道。
毛纪摇头,“不知道,为夫现在心中是一团乱麻。”
“他们……他们都说还有机会。”妻子抿着嘴,眼神之中满是期冀。
毛纪是少年即中举,而且书香门第,所以她这个夫人出身也不差,但这次连累她娘家受此灾祸,也被夺去了一切功名、田产,旨到之日,她直接都昏迷了过去。
什么时候皇帝能够回心转意,那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
所以她很希望从毛纪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哪怕只是可能,哪怕是骗她。
但毛纪不敢说:“皇上这次是动了肝火。为夫……为夫对不起你,但是我们回乡之后除了叩头认错,万不能轻言许诺。我这心里,没底。”
“呜……呜……”毛夫人立马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孩子呢?孩子才十多岁,朝廷夺了你功名,将来会不会连孩子也读不了书?”
毛纪捏紧拳头,强忍着泪水,但仍显固执的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为夫只能如此。”
……
……
顾佐和顾人仪静静的远望着离去的马车。
顾人仪说:“礼卿,你真的觉得毛维之有起复之日吗?”
顾佐肯定的说:“维之不仅有学识、而且为官清廉,颇有政绩,这样的人,皇上即使盛怒,但总有气消的时候,又怎么会连起复的机会都没有?”
顾人仪却没什么信心,“陛下是要告诫所有人,又怎么会轻易绕过他?”
“不会如此!”
“礼卿的愿望总是好的。温养精神……唉。”顾人仪深深叹息说:“受陛下简拔之前,我曾在四川做过知县,老百姓的日子我曾亲眼看过,哪怕一年到头辛苦劳作,饱腹已是苛求,怎么读书?如何温养精神?”
朝中官员,自小家中尚算优渥的人可能会觉得皇帝只是惩处惩处,但稍微能多想几层的人都知道,毛维之以这样的身份回乡,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算能吃饱,就算乡间士绅能遵守朝廷法度不对他们怎么样,但族亲会绕过他?
连工部尚书毛纪都是这样的下场,其他人更加不必高看自己。
不久,宫里又传出皇帝即将颁发天下清田令,这次各种声音都小了很多。
正德朝某种宽松的政治氛围在正德十年末似乎消失殆尽,朝野上下都匍匐在君威之下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