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霭独自坐在席上,两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开始了深思;
皇帝借寻刀之事,想要传达什么意思呢?选聘良家女子入宫,选聘一个跟着自己多年的女子?
据他所知,当今陛下在野之时,只有张郡一个夫人,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皇帝又没有其他的妾室,能让陛下念念不忘的,又会是谁呢?再者,皇帝也明说那把宝刀陪伴了自己多年,显然是指夫人张郡的,可张郡已经陪侍左右了,这又是何意呢?
杜霭的思考又进入死胡同,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想起了最近都城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太常中丞徐泰前后去往了相国、太傅家,为天子选聘良家女子,前者高兴,后者犹豫。坊间皆因此传言说,景家自知势小,无意与卫家相争后位。
后位?,竟然是后位,陛下所意乃是后位,陛下这是要为发妻争夺后位!
杜霭惊恐在地,耳畔传来了皇帝恳恳之声“那刀普普通通,自不被众人看重,但跟随朕多年”,杜霭陷入了烈火与寒冰之间,久久不得平复。
代郡昏郡侯府的内院里,彭庆把疲惫的妻小安顿睡着之后,悄悄退出了屋子,相逢的激动和喜悦,逐渐趋于平静。彭庆缓步走到了光秃秃的后院,看着落满灰尘的亭阁,听着高墙之外的喧嚣,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刻意地安插这样的一个人,是想故意引诱我吧?’
‘今日,若是与那少年有些许不妥的交代,只怕晚上梁进就会知道,他会是装聋作哑、乐见其成,还是大不高兴,借此出言训责呢?’
‘再往后,随着我与这少年的熟络,他们的机会是不是就多了呢?随便塞些东西进来,随便送些东西出去,告密也罢,诬陷也罢,只需要有一个由头,有一些证据,也是一样可以做到名正言顺。’
‘最后,静待密报抵制御前,天子震怒,正好以谋逆之罪,名正言顺的砍了我。’
‘可我若一直不与那少年有所来往,这一家就能避祸吗?’
‘可笑至极呀!我竟然会存在这种幻想,若是那些人肯放我一条生路,怎会做出这样拙劣的安排。’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我便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庆父吗?’
‘扶我上去的是你们,拉我下来的也是你们,如今想让我死的还是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一个个正义凛然,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张目,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丑恶。’
‘可笑,可笑,炎家天下竟养了一些虚伪君子!’彭庆心中不忿咒骂着,一股无力之感涌上身来,他扶着亭阁内的柱子缓缓的坐了下来。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我就去跟你们争一争,都城没有争的过,算我大意无知,可如今在代郡,我不会再允许那种事情再次发生!’腿部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寒意随经脉而走,将彭庆脑海中的哀怨击了个粉粹,思绪重归于冷静。
天子旨意刚下,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动手的,现在这样做多是为了日后检举做布局,都城之中的君臣较量,眼下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也出不了什么结果,这样思之,我至少有六个月,至多有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也足够我做些事情了。
那么,先要做什么呢?那个少年,对!就是那个少年,当下将他赶走或者杀了都只是徒劳,暂且先稳住,关键的人还是韩延德跟梁进,只是这二人是什么背景,我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时候要去探查一番。
彭庆筹谋清楚之后,顿感神清气爽,马上恢复到了往日无心无肺,放浪形骸的神态,只是其荒诞的外表下,不再是空空如野,内心之中依稀可以看见两个人影闪动。
程敬之的调令在景旭走后的第六天到了代郡,接到调令之后的他没有着急收拾行装上路,而是带着小儿子到了郡城,向袁守道、梁进、韩延德等人一一道别,老将军说是向当地主官道别,其实是为安顿儿子来了。
“小公子不跟着敬之回去了?”
首先惊讶的倒是袁守道,在他看来程小公子年纪尙小,还不到独自任事的时候,可听程敬之说韩延德十五岁就能够独自领命任一郡贼曹,袁守道便不再怀疑程敬之的决定了。
近一年的分工协作,袁守道和程敬之相处和谐默契,今日一朝分离,让袁守道颇为遗憾,老将军托孤之意,更令袁守道难舍,握着程敬之的手,感怀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