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顾中敏笑着点了下头,眼睛四处转着,看看周围的景色。
一楼爷爷奶奶从前常住的房间,床已经铺好,床头摆着全家福,以及顾中敏的老花镜,还有一块他戴了很多年的手表。
顾中敏刚被转移到床上,先前那股精神便如回光消散,悄无声息地闭上眼。
医护说:「那氧气我们就撤走了?」
顾迎清点头。
她整颗心仿佛也随顾中敏闭眼的动作安静下来,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听不见周遭刻意压低的交谈。
大家都在进进出出,心情凝重,就等顾中敏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迎清坐在床边,一步也没有离
开。
没有氧气,顾中敏渐渐地出气多进气少,喉咙无法吞咽,不时因呼吸发出嘶哑的「咕噜」声响。
怕孩子吓到,顾迎清让程越生把他带出去了。
中途,奶奶进来,把门关上,只有祖孙三人。
奶奶站在顾迎清身后,温柔地搭着她的肩,「清清,爷爷其实之前就猜到,兖兖是你的孩子。」
顾迎清全情看着爷爷的目光忽地一震。
奶奶又说:「他也猜到,这些年你隐瞒和经历了一些,怕我们担心或是怕挨骂,不敢跟我们说。他也怕主动跟你谈这些,会让你为难,触及你的伤心事。就干脆装作不知道,等你想说了再说也行,反正大致他心里也有数。」.q.
顾迎清一下子泪如泉涌。
顾中敏眼皮在动,她认为爷爷听得到,不敢哭出声,克制情绪喃喃:「对不起……」
「他说当初兖兖第一次来三桥村,他就觉得看着像你,更像你小时候,后来再看到程越生,又觉得怎么跟程越生也像呢?」奶奶用聊天的语气,噙着几分叹息的笑意,「然后联系你话里那些相悖的地方,他就猜到了。我一开始不甘心,加上头回见兖兖,他始终戴着帽子,但他画了一辈子,观察事物向来比我在行,说得那么细致,我也就半信半疑了。后来你又带兖兖来养老院,我才瞧出端倪来。」
顾迎清始终握着爷爷的手,眼泪失控地滑落,掉在老人的手上,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干,「对不起啊爷爷。」
奶奶从床头抽了纸巾替她擦眼泪,「你爷爷进医院那天醒得很早,精神也特别好,我替他洗漱完,他就坐在后院里看朝阳日出,说了一大堆。说清晨多美好啊,万物苏醒,日子重启什么的,还说给你取的这名字,听着就有迎接清晨拥抱希望的意思。」
顾迎清不接话,平静地任由无尽的空虚和即将失去的恐惧将她吞噬。
时间流逝,太阳落山。
顾中敏忽然长长地用力地似咳似喘了一声,大声得房间外都能听见。
立马有人进来,有人站在顾迎清身后,阴影将她环罩。
顾迎清含泪不忍道:「爷爷,你走吧,实在难受你就走吧,该见过的人已经见过了。」
慢慢的,床上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了声响。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喧哗,顾迎清趴在爷爷尚有余温的身上,痛哭出声。
汪素莉突然说:「清清,不要哭,人家都说这样逝者会放不下。」
顾迎清很听话地收了声,胡乱抹掉了眼泪,将抽泣声用力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