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泰山郡。南武阳。 臧霸与昌豨出了南武阳城,就近到附近村子里转悠,想看看能否遇到熟悉的面孔。 说来也凑巧,二人一到村口,就遇到了几位昔日的泰山战友,正扛着农具,有说有笑,往村外走。 应该是去修整田地的,像这样的事,臧霸昌豨一路已遇到了许多。 一脸火热的昌豨,急切上前拦住,一番寒暄后,说明来意。 宣高大哥已被徐州刺史拜为骑都尉,大哥有了出路,不忘昔日旧友,故而特来寻尔等前往徐州共事。 神采飞扬的昌豨,眉宇间满是傲娇,犹如被陶谦拜为骑都尉的不是臧霸而是他,环视眼前的几个昔日泰山贼匪,一副羡慕吧的神情。 不过,昌豨失望了,他并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一缕的羡慕与热切,似乎昌豨口中的那个骑都尉,还不如他们的村长荣耀。 呃 这就有些尴尬了,昌豨盯着眼前几人来回扫视两圈,讪讪一笑,干脆直奔主题。 怎么样,大冷天的,别去地里挨冻了,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到了徐州,有吃有喝。 几个被拦住的昔日泰山贼匪互相对视一眼,并没有人要放下手中农具的意思。 其中一人笑笑,看了看站在一边装深沉扮冷酷的臧霸,又瞅了瞅脸上一副为你好的昌豨,问出了他们所关心的问题。 去徐州当兵,有军饷吗? 军饷? 昌豨一愣,除了豪强大户人家的私兵,大汉朝廷的汉军就没有给钱的。 服兵役不是应该的吗? 昌豨将目光瞄向臧霸,看他何说法。 臧霸也莫名其妙,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几人摇摇头。 陶谦并没有说当兵发薪,能提供武器粮草护甲就不错了。 看到二人的表情,几个昔日泰山贼匪便明白了,没钱。 去徐州当兵,给分田吗? 这回昌豨不再问臧霸,他直接摇头。 分田?想得美!走遍大汉,就没有当兵给分田的地方。 眼下的大汉,即便给豪强大姓当私兵,都不会赏赐半分田。 那肯定更不会分房子了对不对? 已有些不耐的臧霸直接点头,他不想再打哑谜,只想知道这些昔日的贼匪是怎么想的。 你们这般问,到底是何意? 另一昔日泰山贼匪站出来,指了指村外不远处的田地,又回头指了指身后修葺一新的房舍,给臧霸昌豨指点迷津。 在泰山陶郡守手下当兵,每月可领三百钱,外加半石粮食;若在军中担任职务,职位越高,薪俸越多。 若战死,家人一次能得五十贯抚恤金,多分十亩免税良田,若有子女,同样每月给予其一贯,直至成年。 若伤残的,家人一次能得三十贯,多分五亩免税良田,每月再发放一贯钱粮。 第三人又站了出来,给了臧霸昌豨最后一击。 若你们能给出这些好处,看在昔日的交情上,应该会有人跟你们去徐州的。 臧霸昌豨一脸震惊,对视一眼。 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这得每月花多少钱粮才能养得起兵? 尤其是对战死与伤残的抚恤,即便是大汉朝廷,也办不到。 至少徐州养不起,不然,陶谦手中早就兵甲数万了,不至于此番只招区区三千人。 昌豨回过神,又打量了一番昔日的几个贼匪,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 有这般好事,怎没见你们去给陶应当兵呢?
起先说话的村民,脸上泛起一抹自嘲。 我们或因为年龄,或因为体力,或不想当兵,所以没能成为陶府君手下的玄甲军。 昌豨瞬间无语了,面上现出一抹鄙视与讥讽。 说了半天,这般好事,原来没你们的份啊! 几个昔日贼匪互视一笑,皆摇摇头,转身就走,不想再跟昌豨臧霸这两个瓜子瞎扯,简直是浪费时间,这都耽搁修整一大块田地的时间了。 再过一阵子,就是小雪节气,大地就要彻底封冻,能进地干活的时间没多长了。 我们虽然没有军饷,可每人有十亩田,每家都有免费房舍! 俺家人多,五口,有田五十亩! 俺听村长说,来年修好学堂,俺家娃可免费上学免费午餐,还免费书本! 几个昔日的泰山贼匪越走越远,他们的嬉笑谈论远远传来,飘入臧霸昌豨的耳中,让犹听天书的二人彻底凌乱! 当晚,臧霸与昌豨没再找孙康道别,也没在泰山郡带走一人,连夜匆匆离开了曾经的故土,回了东海郡。 徐州。下邳。刺史府。 廷议后,陶谦回到后宅,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思前想后,整整谋划了一下午。 里面有对付琅琊国相阴德的,也有收拾兵曹从事曹豹的。 在晚饭前,别驾糜竺来到刺史府求见。 糜别驾,此番前来寻老夫,可是有要事? 陶谦瞄了瞄眼前老奸巨猾的糜竺,暗暗有些后悔,按陶应现在的发展,陶谦突然发觉与糜氏联姻有些草率了。 糜氏配不上重光的野心啊! 当然,这里面也有陶谦对糜竺今日行首鼠两端伎俩的不满。 若没有答应联姻之事,待收拾完曹豹,陶谦都考虑将糜氏也收拾一顿,让糜竺清醒清醒,脚踩两只船,那样容易被淹死。 陶谦之所以变得有些膨胀,归根结底还是陶应的突然变化与强大,让他有了彻底与徐州各郡国大姓豪强叫板的底气。 使君,竺今日来,并非公事,也可以说全非为公事而来,故而,就莫要客套,还是称‘亲家’亲切些。 糜竺这个人,做官一般,然而他能把糜氏经营起来,家资积攒无数,的确不一般。比如投资陶应,不得不说糜竺有魄力有眼光,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那糜别亲家,此时来找老夫,所为何事呀? 陶氏在徐州势单力孤,还是需要阵营的,虽然对糜竺不满,但至少糜氏真心投靠,陶谦也不能将他往外推。 原本陶谦看好曹氏,可今日曹豹的表现,让陶谦顿悟,无论给这些徐州大姓豪强再大的好处,他们都不可能与陶氏一条心。 还是为了妹夫陶二公子的事。如今子方已带兵七千从南城前往青州平原郡,被二公子表为高唐令,看来,二公子是志在整个青州啊! 糜竺已看出陶谦是仗了陶应的势,要对徐州不听话的郡国下手,但他同样担心陶谦操之过急,不但徐州的豪强没搞定,还影响到陶应的谋划。 故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亲家公当暂缓对琅琊郡下手,待二公子从青州回师,再图之不迟。 不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糜氏的利益,在陶应没有缓过手来之前,糜竺都不想让陶谦节外生枝,掣肘陶应的布局。 当然,糜竺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或者是担忧。 糜贞没有过门之前,徐州绝不能乱,等糜贞过了门,生米煮成熟饭,即便陶恭祖将徐州搞成烂摊子,被朝廷调职罢免,但妹婿陶重光已在青州站稳了脚跟,我糜氏的富贵,依然有所保障! 说白了,糜竺还是有些自卑。 糜氏乃商贾出身,陶氏是名门之家,双方的身份地位悬殊很大。 在这个存在巨大阶级鸿沟的时代,陶应能娶糜氏女,这是糜氏的荣幸。 即便糜氏的女儿嫁给陶应做妾,也一样是糜氏高攀,这是身份的差距。 尤其随着陶应越来越显露出枭雄之姿,糜竺担心陶氏变卦,被本路撵下船。 哦?你是说,重光带兵进入青州去清剿黄巾流寇了? 这倒是个新消息,自上次收到管家的信息后,陶谦就再没有得到陶应的最新消息。 亲家的意思,老夫清楚了,待重光回来,行了加冠礼,便给他们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