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下邳。刺史府。 一名骑士风驰电挚而至,翻身下马,奔上台阶,对门房管事拱手急催。 请禀报使君,泰山郡有急信! 门房管事不敢怠慢,让送信兵入府,自己飞奔去禀报。 书房内,垂垂老矣的陶谦正坐在灯下看两封文书,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这两封文书,是前几日陶安从泰山郡派人先后送来的。 在陶安的头一封信中,陶安详细地介绍了陶应进入鲁国的所作所为。 因郚乡城豪强无礼,一夜尽诛郚乡豪强,得钱粮兵甲无数,强纳卞县入泰山郡治下,就地安民屯田。 南城征辟南阳太守羊续之子羊秘羊衜为令。 与蔡邕颜良前往鲁县,面见鲁相陈逸。 陶谦刚一看到卞县消息的时候,惊骇失声,连续两日两夜,食不甘味,寝不成寐,几乎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甚至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担心朝廷问罪于他。 为此,还将大儿子陶商一家,借口梦见扬州丹阳老家祖坟有恙,打发离开了徐州。 不怪陶谦胆小,而是陶应所做之事,太过惊世骇俗,这已与前泰山郡太守张举叛乱无异,所行之事与黄巾流寇手段无二。 再者,鲁国可是孔圣人的家乡,如今孔融就在鲁国赋闲,若他站出来公开讨伐陶应,讨伐陶谦,陶氏根本无力反抗。 等两天过去,似乎风平浪静,即便是暗流涌动,陶谦也没有起初那般慌乱和担心了,反正陶应已与他分家单过,徐州刺史府众人皆知,大不了再来个大义灭亲就是。 也就在这个时候,陶安的第二封信送至下邳。 二公子鲁县两日,后还泰山,看似无恙,所谈未知。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陶谦彻底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些担心,不过已不再心神不安了,反而又暗暗自嘲手段和魄力不如儿子。 唉!真的老了,变得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陶谦的思绪。 启禀家主,泰山有紧急信件送至。 院子里传来门房管事的声音。 快呈上来! 陶谦精神一振,语音也变得急切。 应该是陶安的书信!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家仆进入房间,将一件贴身收藏的布帛和一个包裹呈上。 陶谦接过看了一眼,果然是陶安送来的。 打发走送信的家仆,陶谦急不可耐地打开书信,匆匆看了一遍。 陶安去了右扶风? 陶谦眉头微蹙,他不担心陶安远行的安危,而是担心将有好长一段时间得不到陶应的消息。 这封信是陶安被陶应打发前往扶风寻马钧之前写的,信中讲了四件事。 一,卞县风平浪静。 二,泰山郡各县完成人口登记,近十万户,五十余万口,土地丈量完成,分田已顺利展开,全郡秩序井然,百废待兴,生机勃勃。 三,泰山出现炼铁新法,日产百炼兵器两千余件。 四,陶应有出兵青州迹象。 大手笔啊,老夫不如啊! 这真是我陶谦的儿子能干出的事吗? 陶谦盯着手中的信看了许久,方发出深深的感慨,陶应所作所为,已让他震惊到麻木了。 良久,陶谦搁下信,解开包袱,里面现出一柄刀来,正是泰山郡打造的唐横刀。 好刀! 陶谦虽然老了,但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宿将,自然对兵刃的好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走出房门,迎着寒风,陶谦行至一株碗口粗细的老梅树前,猛地一刀辟出。 噗! 毫不费力,梅树应声而断。 宝刀矣!
陶谦收回刀,看了看刀刃,目露精芒,心中震撼。 有如此神兵利刃,这天下何处去不得,富贵何愁守不住! 立在院子里,以刀杵地,仰天久久不语的陶谦,原本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腰身挺得笔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呼 此时的陶谦,内心一片火热,似乎冬日的寒风也变得轻柔,没有一丝寒气,他望着昏暗的天际,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我何尝不想对徐州的人口重新登记,但徐州的士族豪强太强大了啊! 陶谦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外来户,面对徐州各个郡国豪强士族,能站住脚就不错了,若敢对他们隐没的人口和占据的土地下手,在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强反扑下,肯定一天都待不下去,弄不好他这个刺史要抛尸徐州荒野。 况且,这些豪强手中的私兵,加起来比天子让他这个刺史可拥有的数量还多。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以心黑手狠著称的陶谦一到徐州,摇身一变成了仁人君子,与糜竺王朗曹豹赵昱达成妥协的原因。 现在不一样了,我儿手中兵甲五六万,陶氏已无后顾之忧,是时候对徐州这些不听话的郡国下手了,不然,真以为我丹阳陶谦老不中用了! 陶谦饱经风霜布满深深皱纹的脸,缓缓舒展,两只有点浑浊的小眼睛,闪过一道肃杀和冷厉,嘴角扬起丝丝缕缕不屑。 启禀家主,臧霸前来拜见。 兖州。济北国。卢县。 在茌县,陈登跟着纪灵大军去了青州济南,陈珪也没在茌县停留,匆匆返回了卢县,他要交代一番济北事务,尽快前往徐州,面见陶谦。 陈相,肥城县传来消息,朝廷新任命的济南国相虎贲中郎将袁术,统兵五千暂驻扎在肥城,要求济北为大军提供三日所需粮草。 陈珪刚在相府坐下,济北国中尉匆匆进来。 什么? 陈珪一愣,继而大惊,猛地坐起,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 祸事居然来的如此快! 朝廷任命了济南国相,还带着五千大军,而且已到了家门口,陶应居然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陶应消息滞后这对陈珪来说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要命的是儿子陈登刚刚跟着纪灵去了济南。 这是几时之事? 强迫自己定了定神,陈珪望着掌管济北国治安军事的中尉,满腹疑团地问了一句。 据肥城县长传来的消息,袁术今日午时稍过便到了肥城。 陈珪的慌乱,落入济北中尉眼中,略一诧异,便没再多想,此时他更疑惑不解的是袁术的反常动作。 肥城是个不过万户的小县,袁术为何会突然在那里驻足。 嗯?不是 听了中尉的回答,陈珪一愣,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想知道袁术是几时被任命为济南国相的,忽然又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袁术午时就到了肥城? 肥城距济南不远,即便再行军缓慢,也可今日进入济南,他们为何不去自己的驻地,反而裹足不前,逗留肥城? 陈珪的疑惑,也正是中尉的困惑,自然回答不了陈珪。 属下也不清楚,正为此百思不解。 陈珪怔怔瞅了瞅中尉,慢慢静下心来,快速思索起来,既有袁术突然逗留济北之事,也有儿子陈登前往济南之事,其实也是一件事。 论理说,袁术乃青州官员,所需粮草要么朝廷解决,要么青州自行解决,他跑到兖州要粮,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 看来,这袁术不第一时间进入济南,反要三日大军粮草,定然有所图谋啊! 陈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事,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袁术此举,多半与泰山郡陶应有关。 中尉,你立即派人,为袁术提供一日粮草,就说济北也缺过冬的粮食;他若不满意,可让他去昌邑找兖州刺史刘岱要。 陈珪本想拒绝袁术的,但毕竟袁氏与陈氏昔日还有些交情,不能将关系搞得太僵。 诺! 中尉也倾向以一日粮草敷衍掉袁术,开始还担心陈珪会被袁氏四世三公的名头唬住,满足了袁术的狮子大张口。 中尉一出门,陈珪急忙喊来两个家仆亲信,快速交代了一番。 没多久,从卢县跑出两匹快马。 一匹向北,直奔济南东平陵。 一匹向东,直奔泰山郡奉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