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漏风的茅屋内,斑驳阳光透过缝隙倾洒了进来,给这间破屋子平添了几分暖意。
“呼~一个饽饽一口滚水,给个龙椅都不换!”
说是死面饽饽,其实更像是后世的馍。
嗓子干涩,陈右水好不容易才将噎在喉咙里一大口馍给冲下去,暖流直达腹中,把他舒服得眯着眼睛呻吟一声。
另一旁的郭长汉也没好到哪里去,狼吞虎咽。
“慢些吃,又没人跟你们抢!”
手下这般丢人,孟可都不想瞧他们了。他双手捧着碗,吮了一口温水,低声提醒道。
“诶!”
两人应了一声,速度果真降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一旁笑呵呵的张老汉眼里,他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又恢复正常。
“没事没事,额以前也是流民,是从塞外逃回来的汉人,背井离乡讨生活、饿肚子的感受额最清楚……”
张老汉缓缓揭开回忆,沧桑混浊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温情思念:“……当初便是来村子里讨碗水喝,村老给了额一个馍饼和一碗毛葱汤,额就在这落地生了根……”
陈右水与郭长汉听着他叙述,心中暗叹‘皆是苦命人’。
张老汉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这么多年过去了,额还记得那碗汤……额当时跟你们一样大,一滴水珠都没剩……”
“张叔您别难过,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看他情绪激动起来,陈右水赶紧打断他,生怕他伤怀。
郭长汉虽然性格莽撞粗鲁,但心肠并不坏,他拍拍张老汉的肩膀,沉闷着脸安慰道:“对啊对啊,以后会好起来的!”
“难啊!”
张老汉摸着铁根的头,轻叹一声。
“咱们村子穷困,粮食本就稀缺,如今再加上饥荒……能够维持下去已经很艰难了。若不是靠着老爷的庇护……恐怕早已经被饥民踏成白骨。”
张老汉说完,屋里陷入沉默,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孟可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抓住了这句话中的关键。
老爷的庇护?
“张叔,这‘老爷’是乡里哪位大善人吗?”
孟可脸上露出一抹好奇,端着小马扎往前探了探:“咱也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想找家好伺候的主家卖身,好歹能填填肚子活下去。”
这种事情在这种民不聊生的年岁里屡见不鲜,大伙儿习惯了。而且,只要能活下去,卖身就卖身吧,反正只是换种活法。
谁曾想,张老伯听罢却是摆了摆手,摇头苦笑道:“赵老爷确实是乡里的大善人,额们全村都是他的佃户。但若是你们想把自己卖入赵家为奴,额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自两年多前,全陕大旱以来的,流民数以万计。赵老爷心善,家中早已满了人,别说是卖身的家丁、下人了,就连佃户也没得当咯。”
“那额们该怎么办呢?”
郭长汉很快就适应了身份,暗暗推了一把老陈,神色焦急地询问道。
“咳咳……”
陈右水嘴里的馍还没咽下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给呛到了,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次次掉链子……
孟可暗暗剐了他一眼,接上话茬问道:
“张老伯,咱实在是不想再受颠沛流离的苦了。咱们不求有大户收留,只求在北乡厮混不得罪人,求您指点指点,乡里的哪些大户恶,哪些市虎(小混混狠。”
“娃,你是个聪明人啊!既然你们想知道,那额便告诉你们罢。你们要记住,在乡里,千万不能得罪他们。”
闻言,张老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欣赏般地颔首。
“是是是,咱生了几个胆?敢去得罪他们?”
孟可赔着笑,不住地点头附和。
“这头一个便是……”
……
“啪——”
“目标已经就有了……这头一个就是南田村周家老爷!”
茅屋内,碳火燃烧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孟可将脚踩在椅子上,锐利地目光环顾一圈,猛得一拍桌子。
谁曾想,那榫卯结构的桌子应声而塌。
好在众人都以为是桌子年久失修,并未引来太大的注意。
只有一人瞳孔一缩,心中暗叹道‘好大的气力’。
此人姓王,名金山,乃是一个木匠。
其他人看不明白,他可知道,这桌子用的是陕北最常见的白桦木。
桦树木材比较坚硬,抗腐能力差,受潮易变形。
若是说孟可这一掌致使桌脚弯曲、桌面凹陷,这都有可能。
但直接让榫卯连接处断裂……
当然,这并不排除连接处被虫蛀食成空洞的可能性。
具体还要等会仔细……
“谁会修桌子?来修一修!”
“啊?额!额会!”
王金山兴冲冲地挤了过去。
……
“咱们就把这周家当做是开门红……”
孟可给王金山让出一个身位,继续说着。
“好!办他,必须办他!不对,是办他全家!”
陈右水义愤填膺地高声附和。
这个淳朴的佃户汉子已经被张老伯口中所描述的‘周家罪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触目惊心啊!
“额实在是想不到,怎么还会有人能恶成这个样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姓周的两个儿子也不是好货,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他气喘吁吁地控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黄鼠狼和蛇在一个屋子里?”
“是蛇鼠一窝!”
贾侍咳嗽一声,开口补充道。
“对,就是鼠蛇在一窝里!他周家的墙、田地的地,都是用乡人的尸骨堆出来的!”